文|李晓
早春,枝条上青筋暴出,花骨朵刚刚流露,我便去乡野晃悠。我这样去率先拜访春天,是让本身的身体早早地与地脉接通。
乡下有一个池塘,水边柳丝柔柔垂挂,一群鸭子浮游于水上,红掌拨动浮萍,水中泛起涟漪。难怪古人说,春江水暖鸭先知。
每年春天我都不想辜负,春天的一些行程已经停泊在我的视线里。
友人徐哥在山里有一个老院子,那是一个进城居住的农人的废弃老屋,经过徐哥的匠心打造,携着漫漫风尘的老院子的老灵魂再度归来,成了徐哥的安放身心之地。
徐哥住在山里这些年,新认识了几十种草木和鸟雀。
徐哥说,到了春天,屋檐下的巢居里,几只毛茸茸的雏燕软耷耷地趴在草窝里,睁开清亮的眼睛,好奇地审察着栖息它们生命摇篮的这个老院子,望着燕妈妈从蓝天白云下衔食归来,那一刻,徐哥的眼前会浮现起母亲养育孩子的如烟往事。
令徐哥遗憾的是,老母亲十多年前已离世,再不能陪儿子来老院子里住一住了。
春天的第一次拜望,我就是去老院子里见徐哥。
恰遇春日里的昏黄烟雨,青瓦如宣纸放开,屋上升起袅袅雨烟,我注视着院中谦卑的依依垂柳,心境宽广柔和。在山中积蓄到肺腑里的好氛围,可以供我一个季候的吐纳。
老院子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岩穴,我带上一本友人初春赠我的书去洞里读了半天,那边没有手机信号,没有刷屏的干扰与焦急。春山浅笑中的鸟鸣,想来是对我的问候。
徐哥跟我说,有时他独坐岩穴,看那苍苍亿万年的山岩,想起一个词叫地老天荒,感觉人这一生真如天地间渺渺一沙鸥。
城市里,尚有几条老巷子没拆除,它们是一个城市里的暖和补丁。
炎天暑热中,我一样平常不去海拔1000多米的高山上避暑,只管松涛声远远而来涤荡了肺腑。我会去城市的几条老巷子里走一走,老巷子的幽幽凉风从两头吹来,特殊是踩到那砚台一样光滑的青石路上,凉意浸润心田,外貌的喧嚣市声也被老巷子柔软的胸膛隔绝开来。
到了春天,老巷子地上的缝隙里会爬出星星点点的绿草,探头探脑中带来城中的早春信息。尚有突兀的根须伸张在老巷子墙上的黄葛树,远远望去,总感觉树冠处有绿烟袅袅,是树干里的水分在蒸腾吧。
老巷子里,有我结识多年的三两老友,同老巷子一样安卧于我心深处。
比如老曾,一个业余拍照者,他拍摄了这个城市的一万多张照片,为日新月异的城市留下一份光影稿本。他曾经自费印刷过500册拍照集,出书的那年,老曾邀约我到他家中坐一坐,一顿家常饭菜招待事后,他用毛笔在扉页为我签名:“好兄弟,一辈子!”
我其时以为老曾太抒怀了,但他签名后伸出双手用力拥抱了我一下,暖流漫透中我才感到,这个寻常显得木讷的男子,有一颗精致多思的心。
老巷子里的老友,尚有喜好收集乡下农具的孙胡子。
这些年,在城里卖卤肉的孙胡子常常深入墟落农家,从那些蛛网爬满的破旧农房里运回一件件农耕时代的传统农具:独轮车、老纺具、犁、耙、石磙、碓臼、辘轳、打铁的老风箱、拉粮车……这些沧桑的老农具,摆满了孙胡子家整整两个房间。
孙胡子常坐在屋子里,怔怔注视着他收藏的那些看家宝。
“你轻一点啊,轻一点……”每逢有人出于好奇跑到他屋子里抚摸着这些老农具,孙胡子就在旁边一遍一各处嘱咐。
我每次去孙胡子那边坐上一会儿,都感觉仿佛看到了墟落屋顶上漫出的炊烟、农人匍匐大地的佝偻身影,听到了布谷鸟的歌唱……
老巷子里还住着教过我高中汗青的宋老师,当年留恋汗青的我是他的得意门生。
宋老师本年已88岁高龄了。客岁秋日去看望宋老师,他一把抓住我,冲动地说:“吴主任好!”
宋老师的女儿噙着眼泪对我说,爸爸患了阿尔茨海默病,有时连她也不认得了。
本年春天,我要去拜望这几条顽强蜿蜒在城市里的老巷子,尚有这些老巷子里的故人。这样的拜望是在提醒我,在春天的满目芳华里,尚有着我对时光深处的蜜意凝望。
度过春天的方式,就是打开我运气的此中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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