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小城仿佛变了天。
前一日周遭还满是无处安放的炎热,身上也尽黏糊糊的。然而变化间不外日升日落的工夫,沐旭荣早上掏出手机一看,气温竟落到了17℃,一时令人分不清是秋日来了,还是秋日要走了。
沐旭荣也顾不了想这些。
现在,他正杵在长长的候车队伍里,焦灼地随着人群挪着步子。一想起昨晚的那通急电,想起老婆的眼神,沐旭荣的心就轰隆隆作响。
老婆的预产期本该在下个月15号,沐旭荣在心田嘀咕。老婆有身之初,沐旭荣就开始小心盘算着这个日子,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核验过不下一百遍,如果加上手机中设下的备忘录,日历上留下的诸多暗号以及和老婆每一通电话间向往满怀地往返念叨,怕是数也数不清楚。
夜里,母亲突然来电说老婆预产期提前且有伤害时,沐旭荣正同各人围在桌前做着训练复盘。母亲的话像一阵剧烈的风暴搅扰了沐旭荣专注的心绪。挂完电话,沐旭荣在办公室不大的空间里往返踱着步子,心田像有一棵秋风中摇摆的柿子树。
“老沐怎么了?”大伙纳闷这突然而来的“异象”。
辅导员敏锐地捕获到了背后的真相。“沐旭荣同道,现在我下令你放动手头工作,抓紧摒挡东西,回家!”
列车终于徐徐驶出了车站。沐旭荣靠在车厢一隅,焦灼的心稍稍落下了些。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远处,霞光正从升沉连绵的山脊线一点点攀上来,晨曦的红晕将天涯浸染成浅浅的粉色,渐次退却的绿意中依稀有泛黄的迹象,远近相依,像极了一幕幕黄昏的倒叙。在平稳有力的加快中,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自沐旭荣周身席卷而来,果断而迅疾地吞噬了他残存的苏醒。沐旭荣沉沉睡去。
梦里,在战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祝福中,沐旭荣向着千里之外的老婆,以每小时300公里的速率抵近。
“手术中。”
怎么还没有竣事。沐旭荣不时将目光投向产房紧闭的大门,紧锁的眉头如刀刻般拥簇在一起。
从老婆进入产房算起,已经过去了2小时15分钟。里面什么环境?老婆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一个接一个问号在沐旭荣心中反复升腾,又被不甘心地按了回去。沐旭荣以往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可这时候他已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进产房前,护士让他买两块巧克力和一瓶红牛,说高龄产妇生孩子时体力消耗大,他一口吻跑到小店买下了全部的巧克力和红牛送回产房,把护士吓了一大跳。
“你这家属怎么傻乎乎的。”护士们讥讽沐旭荣。也是,这个身正法亡无人区都能够冷静冷静的汉子,怎么这时候就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了呢?兴许是亏欠老婆太多的缘故吧!沐旭荣想不出更好的来由,他心烦意乱。
等,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他痴痴地望着产房大门上的提示牌,一股道不明的感情突然涌上眼眶,眼前的统统瞬时含糊起来。
门终于开了。
含糊间,沐旭荣听到“恭喜”“母女安全”,那一刻他被巨大的喜悦包围。
沐旭荣大步向老婆的产床走去,满载光荣的、轻快的步伐,像老婆每一次接待他归来时那样,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
全职奶爸,这个太轻易让人产生幸福眩晕的字眼,给了沐旭荣全然不同的生命体验。每每抱着新出生的女儿,沐旭荣就高兴得像一捧绽开的向日葵。
一个月下来,沐旭荣觉得自己多少能算个合格的奶爸了。这些天他拿出搞科研的干劲,笃志学习查阅婴儿护理知识,从换尿布到喂母乳,再到抱孩子,调解孩子睡姿,他都熟记于心。沐旭荣还发现孩子有个风俗,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饿了,肯定会先吧唧吧唧小嘴,再睁开大眼睛哭闹。为了能让老婆夜里休息安稳,沐旭荣就挨着婴儿床在地板上睡,孩子只要一有动静,沐旭荣就神经反射般醒过来,然后麻利地冲奶粉、抱孩子、喂奶、换尿布。沐旭荣总想着自己在家时,能多做些。
气温跟随着秋风一阵阵渐趋冷冽,归队的日期被不断压缩。短暂的相逢过后,又将是远行的时候。比起以往的分别,这回沐旭荣牵挂得更多,也更难以割舍。人生往复匆匆,本就在相聚和分别之间往返切换着。
离开家前,孩子还在摇篮里轻声熟睡着,两人扒在摇篮前痴痴地看着,小家伙两只小手乖乖地蜷缩在胸前,还时不时梦呓似的晃一晃。
孩子的眉眼像老婆,但总的看比力像自己。沐旭荣仔仔细细地瞧着这个才相处了一个月的小家伙,直到将每一处表面都刻进脑子里才依依不舍地动身离开。
“对不起,没法总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以后不怕了,有宝宝陪我,我俩好好地,一起等你返来,在部队好好干!”
“嗯,肯定好好干,等我返来!”
作者:黄时健
播音:张育铭
文稿来源:火箭兵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