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到五十五岁了,老杨,我终于把你送走了。
在你的骨灰被我抛向大海的那一刻,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真的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我的斑白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七零八散,我累了……我知道,彻底将你从我的内心抹掉,还必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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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年龄,我选择了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旅游,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你烙在我前半生的那些隐晦统统抹掉;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重新认识这个天下,重新找回丢失的自己,重新为自己活一回。
只是,我越这样想,越是发现,看到的风景、经历的人事,已全然不是从前的容貌;越这样想,越逃不掉你的纠缠,明明你的存在已经镶嵌到我的骨子里,我的灵魂里。
我常常一个人躲在车里莫名地哭,听着野外的风像鬼一样凄厉地呼号,我就止不住泪流满面。
我总是产生幻觉,觉得你又来向我讨饭吃了,觉得你又要起夜小解了;觉得你又因为我做的饭菜不合胃口而扔了盘子掀了桌子;甚或,觉得你又向我问:她回来了吗?她回来了吗?我要见她!
每当这时,我都会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然后告诉自己,这都过去了!如果我还没有苏醒,我会拉开窗户,朝着空旷无垠的雪地上大喊一声:老杨,你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吧!我已经为你苟活了大半生了!
即使这样,我仍然没有停下哭泣,年过半百,我始终放不下过去,也放不外自己!想起来我真恨啊!
老杨,我二十岁师范结业那年认识了你。在与你有生相伴的三十多年里,风雨尝遍,苦头吃尽,还经历了一个女人最不能容忍的事变。
唉,我知道你已含笑地府,可是你留给我的疤、我的痛都将暴虐地陪同着我的下半生,甚至会吞没了我全部的幸福和快乐!
你记得吧,那一年五一节,我在城里帮亲戚看店,在山净水秀之间,邂逅了我们那场多优美的缘分啊!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多帅呢,一身牛仔衣,一头港式黑发,一双大头皮鞋,我差点被你的英气逼晕。
你说,你刚下山来,正在等待一个走散的同事,我拿小凳子给你坐下,你背着双肩包,很客气地坐在我面前,朝我友爱地点点头,然后跟我说:我必要一支冷饮。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支最适口的冷饮递给你,你付了钱,一边吃着一边在上下山的人群里搜刮你的同事。
在有一搭无一搭的谈天中,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你起身走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和同事有说有笑大步流星地拜别。没想到,你却半道回了头,朝我微微一笑,那笑脸多么有魅力啊,我那颗少女悸动的心啊,瞬间被你搅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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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过后,我从亲戚家的市肆里回到乡下的家里,却开始茶饭不思、踌躇满志。当时,我结业刚参加工作,在乡里的一所中学教书,和我的年迈奶奶住在教师宿舍里,我七十多岁的奶奶为我烧饭洗衣,打理我的一样寻常。
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和一个又老又丑的后妈生活在一起,他们固然是二婚,但却常常因为鸡毛蒜皮辩论不绝,我父亲每次吵了架都会拿我撒气,赶我离开,大门一锁,就将我锁在门外一整天,每当当时,奶奶那间黑暗的小屋就成了我的栖息地,和奶奶住在那间小屋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芳华。
缺吃少穿,缺爱少暖,没有一天不想着,早日摆脱谁人阴冷无比的家,越远越好!
从第一封信开始,我的魂就被你带走了,无心教书,无心呆在宿舍,分分秒秒都想着赶快见到你,哪怕跟你去流离,去天涯,我都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分,多呆一秒。
来往几封信后,幼年无知的我就将想法倾吐于你,你在夷由不决中,允许了我,我就稀里糊涂辞去了公职奔赴到你的怀里。
上火车那天,谁人冷啊!父亲费尽心机地制止我北上,还一巴掌打掉了我的眼镜,他甚至在火车站给我下跪:他告诉我,谁人地方怎样怎样偏僻,经济怎样怎样不发达,气候怎样怎样恶劣;饮食怎样怎样寡淡~我天真地以为,那是他们拦截我的借口,是要我留在他们身边照顾年老的他们而已。
我执拗地像一头驴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一个人毅然决然踏上列车,看着熟悉的风景一步步后移,我的心也飞了,终于竣事了相思之苦,来到心爱的人身边。
我想象着你家里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差,不像我们家的四合院,一年到头见不到光;不像我们家的家具,都是用自家的榆树打制的,又笨又粗~
十四个小时的颠簸,我下了火车,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知所向。为了给你妈妈买点礼物,我抖胆花了一百元,结果被骗了一百元,买了一箱二十元的假牛奶,找回了八十元的假币。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第一次感到无助而害怕,第一次觉得离开家的日子竟是这么艰难而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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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你出现了,急匆匆的样子,脸上刻满了焦急。再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帅气而英俊的容貌,你穿着蓝色工装,身上充满油污,头发上散发着刚从车间里走出来的浓浓的机油的味道,你的手上也充满了玄色的油迹,拉起我的手时,我本能地退了一下,怎么就不能洗洗再来呢!
你嘴角微扬,笑了笑,局促地说:不盛情思,刚下夜班,来迟了。
我说,没事的!着实说完这句“没事的”,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子,在他乡严寒的夜里,孤零零呆在火车站~
但是触到你手内心的温度,我下意识地又牢牢地攥住了你,偎在你的怀抱,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更温暖的事变。
我曾经说过,不论贫富和贵贱,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你到哪我跟到哪儿。
你叫了一辆出租车,说要带我回家。我想象着你家的样子,内心充满等待。但是当车子驶得离城市越来越远,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颠簸的时候,我的心有点凉了,开始呕吐不止,最后连黄胆都吐出来了!但是我照旧忍着没有问。
当时候没有智能手机,甚至没有通讯工具,如果是现在,大概我去之前会对你说的某个地方了解得一清二楚。
凌晨三点半,感觉乡下的公鸡开始打第一遍鸣的时候,车子终于停在了一个漆面斑驳的大门前。推门而入,几间黑漆漆的、破败的小房子映入我的眼帘。
你的年逾半百的父母坐在门口的烛光里,见我们进门,你的父母上前欢迎,那是怎样的一种“穷”啊,屋里的地面照旧土夯的,坑洼不平,冰冷的屋子里,除了一口大锅,一个饭桌,几把小凳子,一个大灶台,别无他物,我的心立即沉了下来。
你的微胖的母亲岣嵝着背,慈爱地拉过我的手,我往后退了两步,她又上前来拉,那双又大又粗的手握住我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种错觉,感觉是自己的母亲在拉着我,我多年没有见过母亲,不知道母爱的滋味,她说,“孩儿,受罪喽!”
那一幕我永生难忘,一个老人,用温柔的眼光,用我挺不太懂的北方方言,第一次称我为“孩儿”。
她说,我做了豆沙包,听儿子说你喜欢吃这个。她从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里端出了很大的碗,里面有滚热的豆沙包,我吃得特别香,大概是因为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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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一个人裹着一层薄被蜷在那张小床上,抬头盯着被白塑料纸蒙起来的屋顶,晨风吹过房梁,我感到浑身战栗!
第二日,摒挡好东西你带我来到你上班的地方。
你已是谁人车间的代班,找了车间主任,很快帮我安排了一份事变。
这是怎样的一份工作啊!在一个昏暗潮湿、嘈杂无章的仓库里,和一些婆婆妈妈的女人们在一起,将手伸进又黑又腻的油盆里,洗工件,包装工件。一个工件10公斤以上啊,一不警惕就从手里脱落,掉进油盆里溅在我粉红的连衣裙上,脸上尚有头发上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油污的味道。
那原本是一双握粉笔的手啊,从以后就被浸泡在油污里!
每到晚上,嗓子眼里的谁人机油的味道啊,我恶心得几度要吐出来,恨不得剖开胸洗洗肺!你安慰我说,不要紧不要紧,习惯了就好!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们住在厂区里一个废旧的仓库里,照旧拜领导所赐,里面没有电没有水,只有一张钢丝床。我找来废弃的纸箱、铁架子搭起了桌子,灶台,封住了窗户,扯过电线,装了灯泡~将仓库改造成家的样子,有了家的气息。
我想着,无论怎么样,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得要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我们一起去买一把筷子,买一个碗碟,买一根葱,买一颗菜~嘻嘻闹闹,苦中作乐。
在日出日落的四季交替里,我与你相守在这方陌生的小城里,为你洗衣为你做饭为你刮胡子为你倒痰盂~
日子拧巴,那颗爱美的心却丝毫不减,非要涂脂抹粉,把自己打扮得似乎从大上海归来的女孩。
你骑着那辆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自行车载我去最廉价的农贸市场,在那里挑选我喜欢的衣服,一家家挑过去,直到买到心仪的。你说我穿那件白底碎花的唐装最好看,我特意买了回来。
不甘心啊,还要走回讲台,走到孩子们那里,不大概就这样跟机油和冰冷的工件打一辈子交道啊,不大概耳朵里每天就充斥里张家李家、鸡毛蒜皮啊!这是我的出路吗?
小城里,第一家私校招聘了。我谁人高兴啊!特意去做了头发,修了眉毛,拿出了很久没有穿过的高跟鞋,穿着那套白色的唐装去应聘。没成想,谁人五十多岁的老头在面试的时候趁四下无人,将咸猪手伸进了我的胸口!我打掉他的手,他又伸过来,我退到墙角,他逼到我墙角,我大喊,没有人应。在仓促中,我不知道怎么摆脱那双魔爪逃离的!
我跌跌撞撞跑到你身边,明明就在隔壁的你为什么没有闻声的我呼救?!
你扔了烟蒂,跟我说,没关系没关系,社会就这样,出来做事该忍就要忍!
我诘责你为什么不外去看看我!你说,我怕影响你面试发挥!是吗?明明你只顾着吸烟了吧?
你又狡辩说:谁人老头在这个小城很有来头,县长都敬畏他几分,惹不起!
我第一次觉得,作为男子,你根本保护不了我,根本没有把我的尊严,甚至我的生命放在心上!
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你也失去了耐心,甚至我一度跑到大街上,坐在银行门口,直想一下子投进车流被碾压过去,再也不想面对这个天下!你去了哪里?你以上夜班太累为由,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一刻,我是那么绝望!可是我没有退路,没有盼望,没有未来,一个“忍”字,将我的运气和你捆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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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那一天,运气又捉弄了一下,我收到了奶奶去世的消息,举着羽觞招呼客人的我,忽然一阵眩晕!客人将我扶起来,你却说,没事没事,我们接着喝!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我们的出租屋,我要去街上的店里打个电话给家里,你却以店里已经关门了为由制止了我。
挚爱的奶奶去世,我硬是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这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和后悔!
结婚后的日子,我们的女儿出世了,那么小就被你父母带到乡下,当了留守儿童,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我跟着你,三四年的时间,前前后后,统共搬了十次家!每次都是因为房租上涨或者根本交不上租金被迫离开。
每次拎着箱子走在大街上,我都害怕到极点,自卑到极点,我要的幸福就是这样的吗?我要依靠的男子给了我这样的日子,我要的家就是这样四处流落,居无定所!
那一年春节,我们抱着女儿挤上火车回家了。即使带上了当地最好的酒,即使给父亲省吃俭用买了羊皮大毛,也没有人待见我们。没有人接过我们的女儿抱一抱,亲一亲。
他们似乎在围观一个怪物,看你的笑话,谈你的崎岖潦倒,因为你该死不听老人的话,因为你的手上、脖子上、耳朵上都是空空的,没有金更没有钻。
你缩在角落里,不去递烟也不去敬酒,任凭那些吐沫腥子将我们淹死!我抱着瑟瑟发抖哭闹不止的女儿,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回来后,将女儿交给你父母,我去借了高利贷,找了块地方,历尽周折开办了第一所民办幼儿园。
我开始将全部的精力都扑在上面,那些年的苦和累,到现在,我都不乐意提起。我只记得,喔瘦弱的身体已经脱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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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招收了20个孩子;第二年,50个孩子;第三年,100个孩子;第四年,300个孩子;到关停的那天,700多个孩子!附近小区的孩子,几乎全入学在我的幼儿园。
后来的这些年,我和你,又有了我们的儿子,在农村,也为你父母长脸了,儿女双全,你家也有传宗接代的了。
只是,后来的这些年,条件改善了,有了房子,有了车子,儿女学业即将有成的时候,我的事业也顺风顺水的时候,我们的生活日日不顺遂人意了。
我发现,这些年过来了,你总是在原点不动,让你去学个开车,你考了三次,还过不了关,放弃了;让你去考个工程师,你说都这把年龄了,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是啊,固然你也升职了,成了一个技术员,不再下车间了,但是你也飘了,飘到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你开始注重穿衣打扮了,开始穿名牌了,开始夹着皮包流连夜场了,账户上的费用总是莫名地一笔一笔减少!
特别是那一次,刚收上来的学费,还没来得及给老师们发工资,还没来得及给孩子们置办教材,更新设施,忽然少了几十万!我问你 ,你说,拿给你父母看病了,或者拿给你妹妹手术去了~我去扣问他们,他们说,除了上次我给他们的那几万元,他们根本没有收到你任何的帮助!
问急了,你跟我说,你投到股市里去了!
老杨,你看你多会演戏啊!你看你多会欺负人啊!
你记得吗老杨!你知道吗老杨!你让我经历了一个女人最不耻的痛苦!通常想到这里,我身上就像插了一万支箭,比剜我的心都难过!
是的,你生前也曾狂言不惭地问我:会不会包涵你?当然不会!这是多么无聊的请求。你和小三睡在我刚买的大床上,你却让我包涵你!多么可笑!
那天,你记得吧,是你们第反复背着我在家里的那张大床上欢愉了,我不知道!只记得那天,你以为我去市里参加观摩课了,就和小三肆无忌惮地纠缠在一起。
我推开卧室门的时候,那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啊,是多么恣意多么让我恶心!我退回门口,剧烈地将门关上,然后拿起你和小三的鞋子狠狠地砸在门上:都给我滚出来!
是的,即使被我捉奸在床,你依旧表现出了你一向淡定从容的作风,不紧不慢穿上衣服,走到我面前望了我半天,我巴掌落在你的脸上的时候,你竟然无动于衷!我更恨的是,你纠缠的谁人小三,她不是别人,她是我园里的老师!我也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白瞎了这两年我对她的种植!
是的老杨,你太过份太过份!我曾经多么痛惜这个女孩子,她也是从农村上来的,进来的时候那么质朴那么有爱心,那么上进,年底的时候为了鼓励她,我评了她良好好教师。
可是呢,第二年,人家变了,变得越来越时尚越来越虚荣。穿名牌,拎好包,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还开着奥迪收支园门,比我开得车子档次都高。同事们都羡慕啊,都说,人家谈了一个富豪男友,将她宠上了天~
没想到,谁人宠她的人,是你啊!你拿着我的血汗钱浪费在别的女人身上,你心不疼吗?
女儿上大学朝你要生活费,你谁人抠门呀,摸了半天才寄过去两百块钱!儿子要买双跑鞋参加马拉松,你说,要跑鞋干啥,普通鞋子照样拿第一。结果儿子那次拿了第二,是的,因为他没有跑鞋,他自卑!
你到底是没有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你到底是为了你的私欲厚了别人而薄了自家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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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信这句话,对你老杨也是公平了。你这辈子,除了在后面的几年里,本心有所发现,如果现在你还健康地在世,我定是与你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半个月后,你因为见不到谁人小三了,因为没有你所谓的爱的滋养了,整天借酒消愁,结果怎么样,你喝进了医院,喝倒了自己,最后的结果是,与轮椅为伴,还牵连了我整整十年!
为了救济你的突发心梗,我拿出了全部积蓄给你手术,给你治疗。就在你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还在召唤着小三的名字!如果不是医生劝慰我,我真想将你的管子拔下来,让你去死!
可是,我没有狠下心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做不到你那么不仁不义。
就在你进手术室的时候,你的父母也没有闲着,他们几乎同时被送进了医院,一个是肺癌晚期,一个是糖尿病复发。
最后,你们一家三口将我的全部心血都砸时进了医院,可照旧没有救回你父亲的生命。
谁人月,我的疲惫和心酸无人知晓,送走一个老人,照顾一个老人,尚有躺在ICU里的你存亡未卜!
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我没有办法,叫每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没有人上前帮扶我一把,更没有人同情我怜悯我!你心心念念的谁人“心爱的女孩”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忍痛割爱关停了幼儿园,卖了房子,支付了老师们的赔偿金后,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你出院那天,总算能含糊不清的说几句话了,我正为你高兴,没想到你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上次她在店里相中的那款皮包,我还没帮她买呢!
我恨不得抽你的巴掌,你的命都是我拿钱换来的你,你却拿钱来哄别人的开心!看在你已经成了废人份上,我虽欲哭无泪,但且不念过去!
我去你单元为你办理了内退,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要柴米油盐,后面的这十年,就指着你的这点退休金,在出租屋里,我又回到了原点,当起了你的免费保姆!数着几寸光阴艰难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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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夜堕泪的时候,你打着呼在沉甜睡觉;我扶起你一百八十斤的身体起夜的时候,你压垮我的脊梁;我为你煮粥喂饭的时候,你喷了我一脸口水;我为你倒痰盂的时候,你笑我像个老太婆!
这十年,我忘记我自己照旧个女人,忘记自己还曾经是孩子们内心最温暖的妈妈和老师,我忘记了自己父母,父母也忘记了我;我忘记自己全部的一切,只盼着如果有重生,我再也不会来到这里,再也不会与你相遇,与你相识,与你相守。
这辈子,我只能说,我毁在了命的手里,毁在了一个不担当不包涵不上进不人性的男子的手里。
再后来,你病入膏肓的日子徐徐到了,我发现,我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刻了,我的头发越来越白了,我的内心却越来越平和了。
送你走的那天,我又拿出当初你情我侬时,你夹在信里的谁人红色小发夹,软软的,艳艳的,上面有只小蝴蝶在飞,我放在你的面前,你看了一眼,流了两行清泪,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最后握住了我的手,我以为,你要跟我说声对不起,或者留几句话,可是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留,大概,这么多年,在夫妻情分这件事上,你也已经看淡了,当成了天经地义,麻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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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走了,老杨,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我过得好欠好,开不开心,都与你无关了,大概自始至终,都与你没有关系,因为,这么多年了,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
当年我奔赴的,仅仅是运气之约吧,运气安排好的事变,我只管来做就可以了,我是这样想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离不弃,存亡相依,哪有什么天长地久、天荒地老,那是童话里写给别人看的吧。
你走了,我还在,我将走我的路,你将继续你在另一个天下的渊源,这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老杨,天快亮了,我在这陌生的郊外又呆了一夜,回忆了与你走过的恩恩怨怨,算是与你最后的作别了。
天亮后,这些都将随风而逝了!我信赖,以后的日子,就如这良辰美景般,我这个老太婆,终于可以只管唱歌和跳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