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百度地图的街景里,看到了我去世多年的外婆。
小老太太弯着腰,笑眯眯地看别人下棋。
盛夏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淡蓝色上衣,像是从不曾离开我。
屏幕下方标注的时间是 2015 年,8 年前的炎天,她还没有被暴虐地割喉。
我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外婆,原来我们已经分别那么久了。
外婆,你本来应该长命百岁的。
1
在 2015 年的谁人秋日之前,我以为天下很美好。
我和外婆居住在筒子楼里,附近都是熟悉的街坊邻人。
我们炎天在小巷里乘凉,冬天拖着椅子出门晒太阳。
偶然有大爷组局下象棋,外婆会凑过去看。
尽管她并不懂,但是她爱凑热闹。
我们生存的环境,看上去就是如许宁静又祥和。
直到谁人夜晚——
我像往常那样下了晚自习,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跟好朋侪道别。
她往左边走,我则直行。
书包沉甸甸的,压得我肩膀疼。
路灯突然闪了几下,然后就彻底变黑。
我吓一跳,一脚踩空,踩到了积水坑。
我忙乱地伸手去扶墙壁,却感到有人从死后抱住我,将我今后拖。
我奋力摆脱,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他腾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
整栋楼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人应答。
我想起来了,市政府出台电影惠民政策,我们小区,正好拿到了今天晚上的免费电影票。
有狗啼声接连响起,却止步于防盗门,冲也冲不出来。
死后禁锢我的力量更大了,仿佛铁钳,我再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脖子和脸颊火辣辣地疼,腰侧的衣服被扯了起来,他把一块布塞进了我的嘴里。
然后,他扯开了我的校服衬衫。
我疯狂挣扎,带着一排自行车往下倒。
哗啦啦地,在黑夜里发出剧烈的响声。
一辆自行车砸在了他的背上,他的动作一顿。
我借机起身疯狂跑开,没跑出几步路,就被他一脚踹在腿弯。
然后,被他拽着头发拖了归去。
狗啼声更为狂乱,小巷外有车子经过的咆哮声,有市中央烟花升空的声音。
完全地,将我细碎的挣扎声沉没。
那男人戴着口罩,戴着帽子,一片紊乱中,我伸脱手抓他的脸——
口罩掉了。
竟然是楼上的叔叔。
月光清澈,他的眼神有一丝忙乱,下意识重新把口罩拉上去。
我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只能恳求地看着他。
叔叔,为什么要如许对我。
叔叔,明明你也有女儿啊。
他盯着我泛红的眼角,那丝忙乱很快变成了狠戾。
然后,他暴躁地解开皮带,一把扯下我的校服裤子。
有脚步声响起。
手电筒雪亮的一束光,摇摇晃晃着向我们走来。
我闻声了外婆的声音。
「言言怎么还没到家啊?」
邻人叔叔猛然停住,像拖死狗那样,把我拖到了车棚的阴暗处。
我的四肢都被钳住,泪水疯狂涌出。
我拼命挣扎,整个人被他死死箍紧,动弹不得。
我呜咽着,试图用喉咙发声。
可那声音太渺小了,被一簇簇的烟花升空声沉没。
外婆站在小巷口,抬起头,看着天涯的烟花。
那绚烂的光影,如流沙般倾注而下,在天涯绽放出极灿烂的光彩。
而我被楼上的叔叔抵在局促的车棚里,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声,后背是令人发麻的炙热。
烟花停了。
外婆收回了目光,在巷口坐下,等着我放学回来。
我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手肘撞到了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
我用尽尽力尖叫,声音被抹布堵住,大脑都快缺氧了,却只能发出一点点恐惧的沙哑声音。
可是外婆没有闻声。
她只是翻出老年机,揿了几个按键,像是在看时间。
「这孩子……」
又过了片刻,她慢悠悠地往回走。
雪亮的手电光几次将近照到我所在的角落,她却始终没有看见。
她即将与我擦肩而过。
泪水疯狂地掉落,我呜咽着,挣扎着,然后被邻人叔叔掐住了脖子。
呼吸完全被剥夺。
面前出现了无数颗金星。
下一秒,外婆对着手机大吼:「我家在保松小区 7 栋!门口的自行车棚里!有人要强奸我外孙女!」
死后的桎梏猛然一松。
我跳起来逃跑。
校服裤子绊住了我的腿。
我摔在了地上。
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露出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
饭卡、小镜子、公交卡……水果刀。
与此同时,邻人叔叔也追了上来,扼住我的喉咙,兜头一耳光扇了下来。
外婆蹒跚地冲了上来,拿着手电筒,一下一下砸着他。
「言言,跑!」
外婆被一把搡到了地上,头撞在了自行车棚的支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好一会儿,也没有爬起来。
我闻声她薄弱的声音:「言言,跑啊,跑……」
叔叔松开我,站起身,冲着她走过去。
他很高很壮,步步紧逼着,身影将外婆完全笼罩。
我捡起了那把水果刀。
他俯下身,伸脱手,掐着外婆的脖子。
外婆蹬着腿,徒劳地挣扎。
我扬起了刀,狠狠刺了下去。
然而他飞快地转过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掰开我的手指,狠狠抢过了刀。
他抬起手,扎向我的胸口。
外婆不知哪来的力气,坐了起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伸开嘴,咬了下去。
那把刀偏离了一寸,扎在了我的手臂上。
血花四溅。
邻人叔叔唾骂一声,一脚踢在外婆的肩膀,举起刀猛然砍下去。
我飞快地扑过去,试图拦住他。
那把水果刀穿过了我的手指。
扎在了外婆的脖子上。
血流如注。
外婆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伸开了嘴,像要语言。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我的脸颊。
但她的手才举起来一点点,很快又无力地垂落。
剧烈的疼痛从手指漫到了我的心口,我跪在地上,拼命捂着外婆的脖子,血越流越多,从我的指缝漫出来。
止不住,血怎么止不住。
我痛苦地嚎叫起来。
狗啼声又连成了一片。
巨大的影子从死后投到了身前。
那道影子扬起了手,握着刀的手臂,对准了我的背心——
咆哮的警笛声响起。
2
我又做了谁人梦。
梦里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秋日,外婆为了保护我而死。
我擦干净眼泪,坐了起来。
手机界面还停顿在百度地图的街景。
外婆在 2015 年的炎天,正弯着腰,看老邻人们下象棋。
那是外婆仅存的影像了。
这么多年,她都没拍过几张照片。
我望着手机,不知不觉,眼泪又落了下来。
很烫的一滴,砸在了手机屏幕上,我伸手去擦,却感觉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拖着我,将我拉到了手机内里——
我猛然睁开眼睛。
附近的布置却并非 2023 年我的那间小公寓。
外婆晒的荞麦枕头、有老式肥皂香味的被子、长出一截的寝衣……
我摊开手,十指光洁而干净,没有那年握刀时留下的深刻疤痕。
这里是,2015 年的,我和外婆的家。
闹钟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时间。
2015 年 10 月 17 日。
外婆去世的那天……
我隔了好久才想起来要关掉闹钟,房门被推开。
外婆系着围裙,笑眯眯地:「今天给你做了牛肉粉丝包子,快起来吧。」
阳光透过单薄的窗帘照进来,照在她的白头发上。
见我沉默,她走了进来,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摸摸我的脑袋:「怎么了?想赖床?」
掌心的温度,是热的。
我伸开手臂,牢牢地抱住了她。
眼泪细密而无声,滴在了她起球了的围裙上。
外婆一愣,轻轻拍拍我的背:「做噩梦啦?没事儿,梦都是相反的呀。」
梦都是相反的,一定是的。
我擦干净眼泪,去吃早餐。
热腾腾的牛肉粉丝包子,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调料里都放了什么呀?」我问。
外婆给我盛了碗粥,说:「牛肉和粉丝切碎,放葱姜水,放料油、盐、酱油,再来上一点白胡椒粉。」
怪不得多年之后,我在厨房里尝试再尝试,也做不出一样的包子。
原来……外婆的味道,是白胡椒粉啊。
热气熏到眼睛,我又想掉眼泪。
外婆浑然不觉,拿着汤匙搅拌我的那碗白粥,试图让它凉得更快一些。
「昨天居委会还发了电影票呢,惋惜你不在家,也看不成。」外婆说。
我转头看她,有什么破碎的灵光闪过脑海。
这个时空的姜言,女高中生姜言,到底可以做些什么,来拯救外婆的生命?
我逐步说:「学校今晚搞跳蚤市场的活动,取消晚自习了。咱们一起去看电影吧,直接在电影院谋面,可以吗?」
外婆笑了起来:「那可太好了。晚上七点钟,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你想吃爆米花吗?我给你做好了带过去。」
望着她的笑脸,我也跟着笑起来。
盘桓在心口的那口闷气,渐渐地散去。
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把最后一个包子叼在嘴里,急忙穿鞋出门。
外婆小声说:「慢点吃,没事的,别噎着啊。」
就要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停了下来,转过身,抱了抱小老太太。
「外婆,你要好好的啊。」
咬着包子的声音暗昧不清,她大约没有听清,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路上慢点走啊,注意安全。」
我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我连声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笑了起来:「言言姐姐,你也起晚了?要不要坐我爸爸的车?」
我猛然抬头。
是楼上的谁人叫作思佳的女孩儿。
而她死后,谁人坐在驾驶座里的男人,正是谁人把我按在车棚里的强奸犯。
此刻,他按下车窗玻璃,和蔼地说:「言言,反正顺道,我送你吧。」
后背起了一层盗汗。
我极力克制手指的战栗,微笑着说:「不消了,我和同砚一起。」
车子驶远了。
我在公交站台,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3
午休时,我讨教班里那几位经常溜出去上网的男生,问他们都是怎么出校门的。
他们纷纷笑起来:「姜言,你学坏了啊。」
我有些窘迫:「麻烦你们了。」
趁着四下无人的时间,他们带着我去操场最角落的地方。
几个男生助跑着,撑着墙壁,轻便地翻了出去。
隔着一堵墙,他们喊:「姜言,就如许,翻出来,我们在表面接着你!」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助跑起来,然后,膝盖撞上了墙。
手指也抠破了。
唯一一个还没翻出去的男生蹲了下来,拍拍本身的肩膀:「踩上来。」
隔着八年光阴,我已经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目光落在他的胸牌上。
许宵。
见我沉默,他敦促:「上来啊,你那点体重,我完全没题目。」
他搭起两只修长的手,让我踩上去。
接着,我踩在他像青竹一样薄而韧的肩膀上。
他扶着我的小腿,站了起来。
我顺遂地坐在了墙上。
远处突然传来保安的叫唤声:「喂,你们干嘛呢?!」
许宵今后扫了一眼,敏捷起身,飞快助跑上墙,轻便落了地,向我伸开手臂。
「姜言,跳下来,别怕!」
保安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心一横,跳了下去。
稳稳地落入他的度量。
他很快松开了我,下一秒,又握住我的手腕向前飞奔:「愣着干嘛?跑啊!」
其他人都去网吧了。
只有许宵插着兜,跟在我身边。
我走进超市,问导购有没有防狼喷雾卖。
导购还没语言,许宵先发话了:「有色狼跟踪你?」
我立刻说:「没有没有,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防狼喷雾竟然那么贵……
149 元。
我攥着手里的五十元人民币,战战兢兢问:「我可以还价吗?」
导购看上去有些无语:「妹妹,这里是超市,不是菜市场。」
我失落地把喷雾放回了原地。
一只手越过我,把防狼喷雾丢进了推车里。
染着红色寸头的少年自持地亮出了钱包,一沓粉色的人民币在闪闪发光。
他言简意赅道:「小爷我有钱。你还想买什么,一起买了。」
他有钱,我可没钱还。
终极我只买了一瓶防狼喷雾。
我想把五十块钱给许宵,被他推了回来。
他说:「我不想要钱。你早上吃的什么包子,闻着好香。以后能给我带点儿吗?我也爱吃包子。」
我一愣:「好的。」
好的,如果我还能看见来日诰日的太阳的话,我会如许做的。
我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许宵也跟着上来了。
我不由得发问:「你不消去上网的吗?」
他好逸恶劳笑起来:「你不消去学习的吗?」
我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好侧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尚未拆迁的老建筑,沿街叫卖的糯米糍粑、金黄清香的桂花树……
这些,在八年后的城市改造中,都消失了。
公交车停了下来。
我下了车,跑到站台边,敏捷锁定了目标。
我在树根处刨了个坑,埋下了我的闹钟。
闹钟已经设定好时间了。
今晚九点半。
上一个时空里,我被拖到车棚的时间。
闹钟的声音是我的灌音:保松小区 7 栋楼车棚,有人杀人啦!
许宵蹲在我身边,很疑惑:「你是在玩寻宝游戏吗?」
我忙不迭地把土推归去,说:「嗯,我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
有小石头砸到了闹钟,它突然神经质般大呼:「保松小区 7 栋楼车棚,有人杀人啦!」
我手忙脚乱地拎出闹钟,急忙关掉。
许宵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把我看到心虚。
我缓慢开口:「谁人,你听我说……」
许宵笑嘻嘻地打断了我:「你在玩实际版入夜请闭眼吗?」
我松了口气,说:「对的。」
他勾住我的脖子,笑出两个梨涡:「带我一个呗,姜言。」
我当然不大概带他。
闹钟和防狼喷雾并不是游戏,是我给本身预备的双保险。
而我真正想要避开那场凶杀案的方法,是跟着各人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回小区,让谁人躲在黑夜里的怪物,不敢靠近我。
这天晚自习的时间,我把几册书摊开放在桌子上。
又旋开了蓝笔、红笔、黑笔,装出一副我只是出去一下的模样。
趁便叮嘱同桌:「巡逻的老师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了。」
晚读的下课铃响起。
各人三三两两地涌出走廊。
我战战兢兢地拎着包,猫着腰跑向操场。
好不轻易跑到了墙角,书包被人猛地拉住了。
我的心跳都快停了,却见许宵笑眯眯地站在我死后。
「姜言,大晚上的,干嘛去呢?」
我的手指收紧了书包,戒备地看着他:「我有事。」
他低下头瞧着我,勾起唇,坏笑:「你该不会网恋了吧?」
我没回答,许宵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这又是防狼喷雾,又是入夜请闭眼的,看来网恋对象不可靠啊。」
说着,他逐步蹲下去,拍了拍本身的肩膀。
我愣了:「你干嘛?」
许宵仰起头,黑漆漆的眼睛倒映了月光,嫌弃道:「就你那小短腿,没有我,可怎么红杏出墙啊?」
4
许宵说教了一起,给我灌输安全意识。
我也不反驳,由着他跟在背面。
电影院就出现在前面。
一看那招牌,许宵说得更起劲了:「你知道大晚上私会男网友多可怕吗?你们俩还看电影?!你知不知道男人非常爱在电影院里动手动脚的!」
我终于找到了谁人熟悉的身影,喊了一声:「外婆!」
守在门口的外婆也冲我招起手。
许宵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笑眯眯看他:「这就是我要私会的网友,可怕吗?」
许宵轻咳两声,转移话题:「你翘课就是为了跟你外婆看电影?什么电影,我也要看。」
外婆捧着爆米花走过来,看见了许宵:「哟,这是言言的同砚吧?你也不去到场谁人跳蚤市场呀?」
许宵说:「啊?什么跳蚤市……」
我踩了他一脚。
他嘴角抽动一下,不动声色地撤回了脚,颔首说:「对,我不到场,我来看电影。」
外婆也跟着笑了:「这么巧?你看哪部?」
许宵乖巧回答:「姜言看哪部,我就看哪部。」
实在他根本没票。
不知道他是怎么浑水摸鱼进来的,总之等我和外婆找到座位的时间,发现这厮已经坐在了我身边的位置。
看见我,他还装模作样地微笑:「好巧哦姜言。」
我扯了扯嘴角:「听说男人很爱在电影院里动手动脚,你离我远一点。」
这位身高一米八的英俊少年,立刻娇羞地抱住了我的胳膊:「讨厌,人家是女生啦。」
我:「……」
电影很好看。
科幻巨制,场景恢宏,不时引发观众们的阵阵惊呼。
我坐在底下,却无法融入其中,神经质地去看我的手表。
咔嚓,咔嚓,咔嚓。
几乎难以察觉的秒针分毫转动,时间终于指向了九点半。
此刻,闹钟应该在公交站台喋喋不休了起来,大概会有保安去车棚里看一眼。
那边应该一片安静,没有我,没有强奸犯,也没有血流如注的外婆。
狂跳的心终于寂静了下来,我抬头,今晚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荧幕,跟着观众一起鼓起了掌。
散场了。
外婆把爆米花递给我:「你问问你同砚吃不吃。」
我说:「他不吃。」
许宵说:「我吃。」
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从我手里拿走了爆米花:「姜言,你能不能跟你外婆学学,忒小气了。还是外婆好,谢谢外婆。」
许宵捧着爆米花要回家了。
分别时,外婆还说:「以后常来家里玩啊!」
许宵嬉皮笑脸道:「您做的爆米花真好吃,下回我能到家里吃包子吗?」
我踹他一脚:「快滚!」
理着酒红色寸头的少年委屈道:「外婆,你看她!」
外婆笑眯眯:「言言可坏了,是不是?」
许宵一溜烟地滚了,临走时嚷着:「是啊,您可要好好管教她!」
外婆牵着我的手坐上了公交车。
这一班车里都是邻人,在兴奋地聊着剧情。
外婆一直爱凑热闹,此刻却没参与对话,只是笑着看我:「刚才的谁人小男孩,是不是喜好你啊?」
我下意识反驳:「不大概,他就是贪玩罢了。」
外婆摸了摸我的发顶,笑道:「如果真的喜好,也很好啊。如许,世上就多一个人爱我们言言了。」
我愣住。
她明明是这个时空的外婆,却仿佛看见了上个时空中 2023 年的姜言。
孤身一人居住在小公寓里,没有朋侪,没有爱人,没有亲人。
过着殉道一样平常自虐的生存。
然后,这个时空,2015 年的外婆说,盼望多一个人爱我。
那种泪意又涌上来。
我往下坐了点,侧过身,抱住外婆的腰,喃喃:「外婆,我有你就够了。」
5
公交车到站的时间,我往树根处瞥了一眼。
那只闹钟果然不见了。
它大概确实是响过,然后被忍无可忍的路人挖出来按了关闭键。
我给本身上的保险并没有发挥作用,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十点半,我洗漱完,回到房间。
夜色浓郁,附近一片寂静。
我熄灭了台灯,钻进被窝。
被子上有熟悉的老式肥皂的香味。
是最自制的雕牌肥皂,在 2015 年的秋日,一块五一只。
外婆总是带着肥皂和板刷,去小区外的河里清洗床单被套。
水流哗啦啦,很快地就能冲干净泡沫。
然后在阳光灿烂的天气里,把我印着跳跳虎的床单晒在阳台上。
粉色的跳跳虎一蹦一跳的,在风中摇晃出皂荚的香味……
我逐步陷入了梦乡。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来的时间,我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用了许多年的老式防盗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在黑夜中并不清晰,却让我汗毛倒竖。
我下意识反锁了门,试图跳窗逃走。
却猛然惊醒——
这里不是我的只身公寓,这是我和外婆的家。
外婆还睡在隔壁。
门外有脚步声在靠近。
有人在旋我的房门把手。
但是,门反锁了。
我半跪在床头柜边,快速地按下 110。
「嘟——嘟——」
只是几秒钟,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喂您好,110 接警台。」
我小声而仓促地说:「保松小区 7 栋 1 单元 301,有人入室掳掠……」
同一时间,针孔捅锁的声音响起,门霍然洞开!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再一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楼上的叔叔。
谁人杀人犯。
一瞬间的酷寒从脚底蹿上了天灵盖。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他又来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醒着,在门口对峙了片刻。
我下意识扑到书桌边,哆嗦着从敞开的书包里拿出防狼喷雾,拧开盖子,对准他。
不能让外婆知道,不能让外婆醒来,不能让她在我的怀里死去。
我把所有尖叫都咽在了喉咙里,颤抖着举起瓶子,低声威胁他:「你现在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男人只思考了一秒钟,然后朝我冲了过来。
我绝不夷由地按下喷雾,辣眼的气雾喷涌而出。
男人捂住了眼睛,像是被激怒了,大手冲我伸来,我一脚踹在椅子上,椅子把他今后推了几步。
在黑夜里发出了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响。
我闻声外婆喊我的名字:「言言,怎么啦?」
她醒了。
我没有回答,她趿拉着拖鞋向我房间走来。
不,不可以,不要过来!
我努力克制声音中的异样,说:「外婆,我没事,你归去睡。」
外婆的声音渐渐远去:「哦,好的。」
心脏剧烈跳动,我不停地按动着喷雾,同时把一切够得着的东西朝男人脸上扔去。
然而下一刻,房门再度被推开,外婆揿亮了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