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大荒走来
作者:王建
北大荒地处我国北纬四十五度的黑龙江省内,是世界三大黑沃平原之一。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北大荒知青——一群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来到了这里。我们用沸腾的热血染红了屯垦戍边的战旗,用虔敬的芳华为中国知青的历史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那里有我们曾经的家
河北队 ,谁人依山傍水的家,坐落在小兴安岭余脉的漫坡上,是个不大的小山村。我们分别在那里生存了六到十年。
春天,暖风吹化了深山积雪,吹绿了田野,吹活了花草,沉睡了一冬的长水河苏醒了,像一条美丽的织锦飘带,铺就在两个小山村之间;炎天,大块大块的黑地皮变得绿茵茵、毛茸茸的,油亮油亮地蜿蜒在无边无涯的田野。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邀上三五挚友徜徉其中,或谈天说地、或交头接耳、或讨论将来、或相互问候,好不舒服;秋天,河北队的山麓层林尽染,黄色、红色、绿色……五彩缤纷。树叶在微风中摇曳,拖拉机在田里奔驰,人们肩扛锄,手握镰,使劲地劳作;冬天不消召唤,很早就到了。凛冽的北风裹着硕大的雪片把整个大地用白色罩起来。雪代替了统统,漫山遍野就一个颜色:白。在曲折蜿蜒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马车、爬犁奔驰着。人在车上坐,远闻山鸡叫,近听马嘶鸣,又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画卷。
这就是我们谁人曾经的、美丽的家。她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记忆中,那里的人和事,那里的四序风光,我们铭记在心。
那里有北大荒的雪夜
那年我和辅导员从团部去连队。薄暮时候,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沉沉夜幕下的北国风光,忽然凝固了,统统生命都进入了梦乡。远方的山谷、树林,近处的平川、房屋,被雪光映照,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雪后初霁的夜晚,格外沉寂,只闻声我们二人脚踏在雪地上的“吱吱”声。
路旁的山林里,一阵凄厉的叫声冲破了这寒夜的静寂。辅导员转头看了我一眼:“别怕,这是老乡家的狗。”那叫声若怒若怨,如泣如诉。好像是被主人放逐了的丧家犬,不断地低声哀鸣。我忽然想起俄罗斯民歌“三套车”中那匹可怜的老马,跟着小伙走遍天涯,可恨那财主要把它卖掉,以后的苦难在随着它。
漫无边际的田野,在这场大雪的覆压下,懒洋洋地蜷缩起家子。田间道路双方稀稀拉拉的荆棘,依然伸展着秃枝,远远看去,影影绰绰。是人?是神?还是动物在晃动?蓦地平添了几分悲凉,几分凄清。
雪后的玉轮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一股冷气袭来,我不禁把军大衣裹得更紧。走在前面的“老八路”却是摆开双臂,阔步向前。
和明月做伴的是寥寥几点的寒星,与大地共行的是我们二人。天上的明月寒星,感叹落寞凄冷,人间的脚步是那样的豪迈刚强。
徐徐地,月儿沿着轨迹终于落到行程的尽头,隐没在大地的尽头。星光闪灼在远方,我们看到了连队的屋顶。这时前面真的晃动着黑影,是引导员他们来迎接我们了。等候时间很久了,他们的脸上,眉发都凝成冰凌。一股暖流涌动在我的胸间。
尽管外面曾经鹅毛大雪,北风肆虐,屋里却是温暖如夏,鼾声阵阵。暖暖的身子,甜甜的好梦,我们憧憬着来日诰日是光辉光辉光耀的黎明,等候那漫漫长夜早到尽头。
那里有我们的泉思
新建的连队,地无一垅,房无一间,茫茫荒野孤零零地立着一顶帐篷。
没有水喝是头等大事儿。兵团战士们只能使用地沟地表水,舀上一茶缸,飘着一层黄锈,苦涩、丢脸、难闻、难咽,领导们焦急万分。老宋——曾经的抗联老战士,望着浩繁盼水的眼神和干渴的嘴唇,喃喃自语:“附近应该有水源。”水源,清泉,深井,多么令人向往。
他望着鸟儿飞行的轨迹,探求大雁栖息的地方。
多年前打日本时他从这山走过,见过一汪清亮的泉水悄然流淌,泉水周边是大雁落脚的地方。有雁的地方就有水源。
十天来,老宋不停拄着木棒,仔细找寻。啊,上天眷顾!就在帐篷西北方向约二里的地方,老宋在繁乱的树枝和积蓄的枯叶中,发现了一大片浸湿的树叶。仔细观察,有水流慢慢浸出,没有泉水的拱力,也不像被融雪浸泡,但没有被东风吹干,始终保持湿润。他用随身的铁锹深挖几下,便有清水不断往外溢出,一会儿就积水成坑。他高兴至极,立即陈诉了连里。连里立即派人扩大水面,清算淤泥,找来洗净的细青沙石铺垫在泉底,并冠名“山泉”。连队的用水问题终于解决了。
夏去秋至,“山泉”徐徐上冻了。每天早上第一个打水的人,用木棍敲开薄薄的冰层,就能舀到水了,而且一天都不冻。山泉就是那么可爱,那么让人喜欢。直到第一场大雪降落,人们将融化的雪水供生存用,就不常常光顾它了。偶然,水着实不敷使用,就去河里大概附近连队拉水回连。再到春季,就在连队附近打了口井,各人又吃上甘甜、纯净的井水了。
从发现“山泉”到停用,不到一年的光景,这是各人平生记忆最深刻的一年。如今,我们离开那眼“山泉”已近五十年,可“山泉”却始终定格在我们脑海里:一汪清亮的泉水,汩汩地分泌,悄悄地流淌……那汪泉水厥后怎样了,我们不得而知。但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它永世那么清亮、那么甘甜。
战友恶作剧
那天下午做完晚饭,我们在食堂后面的走道苏息,就看见一只狗被杨等人轰进走道里。蒋眼疾手快,转身将门关了个严实,朝我们大呼道:“快抄家伙!”有人问干什么,“打狗吃肉啊!”狗在狭小的走道无路可逃,一个劲地撞墙。只见杨等人用耙子、锄头、铁锨对着狗一通乱打。狗在走道上蹿下跳,直闹得满屋暴土扬尘,终于狗抵不住人强烈的攻势,被打死在墙角里了。杨把狗拖到外面,在一块石头上扒了皮,去除了内脏,就扔进给喂猪煮食的大锅里,倒上一桶水,搁了一把盐,点火烧起来。肉快熟的时候,杨让旁人看着火,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瓶酒,那酒精含量不会低于六十五度。杨开怀大笑,约请一帮哥们喝酒吃肉。他们接过酒瓶轮番喝,边喝边招呼各人动手吃肉 。整整一只十多斤的狗肉三下五除二都进了他们的肚里。虽说没油没佐料,也没有一点儿解馋的肥肉,他们吃起来依然津津有味。可那真是让我至今难忘的景象,也是我到兵团后第一次有了怕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为了吃肉解馋,有人竟然做出这样残忍的举动。
羞看动物发情
连队的猪圈和马号紧挨着,等到给猪喂食的时候,知青豢养员过来赶猪。猪们看到饭就疯了,不要命地往桶里钻,往食槽里拱,豢养员拿着棍子狠打它们,愣是赶不动,打不走。那天一个女知青跟女豢养员学着放猪,在猪圈空场前,看着它们开开心心地玩耍。不知怎么,愣有不听话的猪欺负别的猪:一只很壮的像一头小牛似的猪一个劲儿地往另一头猪身上骑,底下的猪“嗷嗷”乱叫,也不躲开,还紧贴着上面的猪。女知青气得拿着棍子就打上面的猪。女豢养员说别打了,它们是在发情呐。女知青希奇地问发什么情?女豢养员酡颜了,用手挡着鼻子,羞怯地低着头。女知青好象也明白了点什么,脸也红了……
旁边的马号里豢养着十多匹母马,在专门的槽里养着一匹种马。一天,豢养员拉着种马在马号外的空地上溜达。忽然,种马仰天长嘶,四蹄腾空,原来是一匹母马在旁边吃草。豢养员紧紧拽住缰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让它们接近。旁人看到后急忙将母马牵回马号。这时路过此处的上海女知青,指着种马高声喊:“侬看呐,这匹马怎么长了五条腿?”
上工的路上,看到小河边鸭子交配,双市的女知青问老职工:“怎么鸭屁股后面还有小手呢?”臊得这位老职工满脸通红。
狼的反攻
一年冬天,某战士在连队旁边的路上打死了一只小狼崽,这可闯下了大祸。当天晚上狼群围着村落歇斯底里地嚎叫,声嘶力竭。朝晨一看,猪圈被狼掏了,死了不少猪。连队马上接纳步伐,在墙上画白色圆圈、挂圆筐,从营里运来**和手榴弹准备防卫,一旦狼群窜进村里来,就对它们反击。第二天晚上,来的狼比前一天还多。人们扒着窗户往外瞧,看见街上有好多晶晶亮的绿眼睛。整个夜里鬼哭狼嚎,家家不得安宁,几乎无人敢睡觉。转天早上发现,猪圈继承被掏,死了七八口猪。马号周围也有狼的痕迹,但是没有伤着人。厥后一连几天,狼群来犯渐渐减少,慢慢地平静了。
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不饶你——这可能是狼的头脑吧。
关于“黑瞎子”的真人真事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两个战士“小上海”和“小双鸭”(驭手)到山里拉柴禾。晴空、丽日、微风,少有的晴气候。他们很高兴,唱呀跳呀,显现出年轻人的开朗活泼。整个山冈子就他们俩人和一挂马车,他们一边装柴禾一边歌唱,山谷里盛满了他们欢笑的声音。不经意间,“小上海”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洞,走上前,看见洞周围布满了霜,洞口有半人高,中间幽深幽深的。他没敢靠前,便招呼过来驭手“小双鸭”。驭手是东北人,胆子大,见地广,常常在林子里劳作,有些履历。他俩蹑手蹑脚地走已往,战战兢兢地趴在洞口往内里张望。“妈呀!”驭手喊了一声,只见洞里有一动物在动弹,吓了他一跳。他们再定睛看,从内里窜出来一只“黑瞎子”。他们拔腿就往回跑。“小上海”跑在前面,驭手在后。雪地路滑,加上精神告急,驭手跌倒了。紧接着他就感觉屁股上有个东西重重地压了上去,显然是“黑瞎子”坐在他身上了。紧跟着他的右肩膀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就不知道事情了。“小上海”跑出约五十米后,躲在小树林后面观望。只见“黑瞎子”咬了驭手之后就坐在他身上张望,那辆马车吸引了“黑瞎子”的注意力,但是它没动。“小上海”这时就拼命地往回跑逃命。
不知过了多久,驭手醒来的时候,“黑瞎子”不见了,马车依然在那里。“小上海”远远地走过来。一场惊吓使得他们没有力气再劳动了,打扫了身上的残雪,赶着马车就回连队了。
两个战士当天被送进团部医院住院观察治疗。幸亏冬天人们穿戴比力厚实,驭手被咬得不算太严重,恢复了一段时间就出院了。听说,第二天连队派人带着**和手榴弹到了现场,对谁人洞口一通扫射和轰炸,但是,没看见任何动物踪影。
老职工说,显然那是一只猫冬(冬眠)的“黑瞎子”。“黑瞎子”不吃死物件。多亏了驭手被咬后没有动弹,否则他的运气难说。
七十二度的河北队酒
一九七一年秋,竣事了小秋收的割大豆、收土豆等通例农活后,四营召开了排以上干部副业生产动员会。石营长、刘副营长作动员陈诉。我也到场了动员会。会场上氛围热烈,战友们群情奋发。各人表示要变农闲为农忙,为连队争取更多利润。返回连队后,我们便开了酒坊酿酒。
酿酒是一件技术性很强的工作,以是大部分由老职工操作。经过一个多月告急而忙碌的劳动,终于要出酒了。只见从营里请来的老师傅用一个量杯去接从管道滴下的液体,晶莹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玻璃杯。然后,他从死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像温度计一样的仪器插入杯子,就像给小孩子用体温计量体温一样,战战兢兢的。他翻来覆去地观察水银柱的标记,好像光线太暗看不大清楚。他又走到窗户前,看了又看,微笑慢慢地在老师傅的脸上绽开,然后高兴地说:“七十二度,呵呵,七十二度……”
酒锅旁,各人笑逐颜开。引导员接过量杯,仔细瞧了瞧,往一个小茶缸倒了些,然后用嘴抿了一小口:“很好,有劲,像‘二锅头’,清香。”
这是我们连队酿出的第一锅白酒,是用散落在大田里的玉米杆子粉碎、发酵、蒸馏,经过多次实验得到的效果,周围的老职工也啧啧歌颂。厥后我们上山伐木、下坑起麻、进山烧炭都要带着七十二度二锅头——我们二十五连自酿的“河北队酒”。
原以为秘密莫测的酿酒技术在我们的连队成为现实,成为了我们的自满。春节的餐桌上、告别的酒席里、探亲的包裹内,“河北队酒”都成了不可或缺的宝贝。
浓浓的酒,融化了乡愁,浇灌了乡情。走出河北队,有这碗酒垫底,立名五湖四海,交友天南地北;壮事业的蓬勃,伴文明的不朽。今天,我为河北队写文章,文里也有酒香。待来日,我要带上这一腔“河北队酒”泼洒在河北队的故土上,去祭奠故去的乡亲,吊唁往昔的岁月。
那里还有我们的思念
我们记住你,北大荒。
如今的北大荒,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稻海麦浪,遍地是整洁如盘的秧苗,样式奇特的农机装备充斥在农夫的库房,那湖畔山林间居民小区别墅楼房,让人产生梦幻的感觉。
如今的北大荒,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住在新建的别墅里,下地干活开本身的小车,没车的下地职工有通勤的客车接送。都有为本身的故国尽力的机会,人人可以享受有尊严的幸福生存。
三代北大荒人在共和国历史上写下了史诗,献给故国的是一个安稳天下的粮仓,是一种永世长存的精神,北大荒是半个多世纪以来热血男儿刚正不阿、风雨沧桑的见证。从北大荒走来的我们,为七十年北大荒的演变而高歌,为我们知青贡献出的芳华而自满,为三代人的辛勤奋斗而歌唱。
作者王建,天津知青,原黑龙江兵团一师六团,(曾在六师工作过)。中国散文协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高校、外资企业、大型国企工作。退休前又“洋插队”到埃及援建。曾经出版《从白桦林走来》散文集,有些作品在报纸或刊物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