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寿木,是故乡的人们对棺材的一种雅称,人们口语间常用“老房子〞来取代棺材。上了年事的老人之间谈天,偶尔会问老房子准备好了吗?就像是问本日用饭了吗一样天然,对于生死,已经完全释然。年轻人听不太懂。
我上大四时,寒假回家,发现在二楼西侧放了两口新棺材,油漆极新发亮,看了有些瘆人。我的心突然往下坠,心田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很难熬。我下楼,父亲已站在堂屋中心,见我下来,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冬月间刚福好的老寿木,我和你妈的。张家小湾湾的那棵杉树已经砍了四五年,都干了,再不做就放坏了。
我说您和母亲的身材都挺好的,何必那么早就准备老寿木,弄得我们内心挺难熬的。父亲说人老了,这些都是得有的,以防到时来不及。父亲说得特别的清静,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极重。父亲又增补说道,故乡的老古理,人过了六十岁,都要提前准备好老寿木的。这棵树是你爷爷亲手种的。我和你母亲用的都是这棵树,做好后我们都试了一下,我的比力宽敞,但你母亲的有点窄,似乎有点不满意。
在我们故乡,父母有孩子以后,总要种一些树,尤其是以杉树为多,儿子盖房子、女儿做妆奁都用得上。对于有些地理位置好的比如地埂上阳光富足的,有潜力发展为老寿本的,就把它留下来,不轻易砍伐,重点作育。
老人们懂,可以作育成为老寿木的树,既须要树自己长得直,长得快,而且要长得粗且圆,最幸亏地埂上,由于可以让太阳西晒,在树的下根部会长出个冠似的一片凸起,俗称龙头,如许老寿木中最告急的盖板就有了。能不能做老寿木,有无龙头很告急。没有龙头的树,只能当木料,有龙头的树,就可以当棺材。左、右墙和底板都好找到。
若想作育为棺材的杉树生长在路边,就要警惕掩护,不要让牛擦痒时,牛角把树皮划破了,如许就会开裂或生虫,就做不成棺木了。因此老人们都会很把稳途经的畜生,大概直接用波折把树围起来,以免被伤到。看样子“树木”和“树人”原理雷同。
有一天晚饭后,百口人坐在火炉边摆龙门阵,母亲对父亲说:“我谁人老寿木啊小了一点,能不能把你谁人给我,你别的再买一个”。父亲淡淡地说:“没有题目,你喜欢就给你好了”。母亲也淡淡地说:“到时间让孩子们给再你买个更大的”。父亲没再语言。这段对话把生死告别说得那么天然,却也包罗着人生的优美。
有一天小舅来家中看母亲,闲聊家常,天然聊到老房子。母亲说我们的老房子都准备好了,质量都不错,只是她的老寿木有点小,厥后跟父亲探讨好了,换了个大的。小舅说,那你带我去看看。母亲带小舅到楼上,翻开盖着的油布,给小舅先容。说做的过程中她试了两次,有点窄。小舅说做的不错,漆得匀称,黑中透亮,做工也好,严丝合缝。边说边沿着老寿木走了两个来回,转头对母亲说:大姐,你嫌这个老寿木小,让给我吧。我刚才目测了一下,我用符合。
厥后没几天,小舅找人来把老寿木搬走了。
一转眼,三十多年已往了,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新情况。县里推行殡葬改革,不允许土葬,齐备拉到县宾仪馆火化。每个村都有一个谍报员,发现谁偷偷土葬,也要挖出来拉去火化,每举报一次奖金五十元。听说邻村就有被举报后又挖开坟拉去火化的。渐渐的火化已成惯例,老寿木看样子真的用不上了。
客岁小舅因病去世,依然要举行火化。可那口小舅活着时喜欢的、油光发亮的老寿木,依然悄悄地卧在二楼的楼板上,像一个埋伏者期待构造叫醒似的。表弟们看着老寿木也发愁,想想小舅活着时,对这棺材是非常满意的,但是这一走再也没有用了。于是在第二天出殡时,各人决定把老寿木也烧了。故乡有个说法,烧了就可以让逝者带走。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老寿木一点点变成灰烬,灰烬随浓烟一腾飞向天空,统统都随风飘逝......
若小舅在天有知,应该含笑地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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