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来脑海里一直出现一种幻觉,就是惯常地惦记着母亲隆冬里的冷暖。这源于对母亲那种深深的感情。我自幼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在偏远的山村生存到20岁,脱离父母上大学直至工作立室立业,我都不在父母身边,以至惦念父母成了一种惯常。20世纪80年代,书信成了一种惦念的方式,20世纪90年代,家里装了固话,打电话取代了书信,本世纪初有了手机,电话和短信又取代了固话,父亲比母亲早走了十二年,对母亲的嘘寒问暖就变得更加频仍。固然眼见母亲的拜别,脑海里却经常产生幻觉,回不到母亲不在的实际。
母亲是个非常顽强的人,无论对待逆境,还是对待生命,都非常坚强而又充满信心。我想不出更多的词语来形容,只能举几个例子。
12月11日,母亲气喘急诊,核酸阴性结果出了才得以住院。入院第二天舒缓了一点,就闹着要出院,在家人劝说下还是坚持到第四天才出院。出院时阳了。家里紧急购置了制氧机、血氧仪用上,坚持了几天,这期间她能自己上洗手间,穿易服服,用饭。半夜里还经常起来整理自己那个贴身袋子里的东西。90出头的年事了,家里备了轮椅、拐杖、防摔帽子,她果断不消,认为如许丢人,暂时用不着。如许强撑了一周,12月23日到医院做了CT,结果显示比11日入院时有好转,心肺排泄的积液根本吸收了。但母亲状况很差,才又紧急入院,在急诊室等候一个多小时后才吸上氧,很艰难第二天转入心内病房。通过强氧和球卵白治疗,血氧、血压、心率都在正常范围,也能喝点汤粥之类,再加上一些肠道营养液,总算挺过来了。但是要强的性格也是母亲致命的缺点,能说话了,能用力了就捉住病床围栏要起来,要回家。一用力体能就斲丧尽了,血氧、血压、心率就迅速下降,每分钟呼吸次数快速上升,通过一番救治才恢复各项指标。28日本来大夫已交待出院事宜,当天还喝了两次粥,谁知晚上9点多,体温突然升高,各项指标迅速下降,大夫对眷属说,她年事这么大,心肺功能指标已经差到了极限,发起不要进ICU了,(指插管、电击、上呼吸机之类)她受不了,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眷属同意用药物守旧治疗(主要用治疗肺部感染的抗菌药物),到了晚上11点多,母亲很辛苦,生命危急关头,母亲的意识很清晰,看到大夫、亲人就用手抓,嘴里叫着“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就晕死已往了。各项指标急剧下降,心电图逐渐变成了一条横直线。哥哥迅速帮母亲脱掉病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和袜子。那时间母亲的身体还是暖暖的,手脚腰脖都很柔软。接着护士过来做一次殒命心电图,说这是殒命认证的须要程序,出殒命证用的。我在旁看到仪表上的线条偶然有些小升沉,便对护士说,另有生命迹象。护士边打印心电图边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打印出来的图表真的是一条横线。接着护士麻利纯熟地办好了相干手续,让亲人在“新冠病人遗体马上火化同意书”和“遗体交接单”上签了字,楼下便有两位穿着防护服的职员上来,我们目送母亲被送往清静间,走向了去往天国的路。
去年8月,母亲住的房子楼下住改商,大兴土木,打墙、钻洞、推土一起上,20世纪80年代末建的老房子被震惊得像要塌下来,正在厅里看电视的母亲恐慌地迅速起身,要到房间里躲避,起来没站稳就倒在地上,后脑勺遇到了木制沙发的尖角血流如注,她一只手拿毛巾捂住流血的头部(已经流了一百多毫升),一只手打电话给亲人。120过来拉到医院救济,在破碎的头皮上打了五个铁钩子。从跌倒救济到一周后拆铁钩子,90多岁的母亲没说过一声痛苦,整天笑脸,似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20世纪90年代末,母亲已经将近七十岁,以为心里闷得慌,我们便带她到省垣广州一家顶级大医院做检查,24小时心电图和血压、“踩单车”活动状态心电图,又做MR心脏血管检查,医院确定是冠心病,需要立即“通波仔”,在心脏血管放置两个支架,5万多元。母亲一听果断不肯做,第二天就回县城和父亲过他们的退休生存。那段期间母亲活动更加频仍,经常“玩失落”,心血来潮不告诉任何人就坐火车回曾经生存了十多年的广西老家,找父亲的叔伯兄弟婶嫂玩,没留下任何口信,又没有手机,到晩上又坐火车回来。偶然间坐班车(大巴)到离县城70多公里的外家,探望自己的叔伯兄弟婶嫂,很晚才又坐大巴回家。急得父亲和在县城工作生存的儿女们到处寻找,怎样不得。
母亲这种顽强和任性的性格,在我的童年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65年底,母亲在单元被“批斗”几次后,携着刚入小学一年级的我回老家生存了十几年,直至1979年恢复原职。从城市到冷僻的墟落,母亲的适应能力很强,她把生产队春耕夏种生产撒石灰、犁耙田等男人干的粗重活全包揽了,令村里的男人们对这个城里来女子刮目相看,女人们更以为不可思议。山村寒冷的夜晚,床上铺垫的已经不是棉被,而是编织起来的干稻草垫子。母亲把火油灯放在床上,躺着教我唱《歌唱故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歌曲,我们不小心把火油灯碰倒了,滚烫的玻璃灯罩倒在母亲的手臂上,冒出一股烟雾,母亲用万花油涂抹后,又继承教我唱歌。文革初期,父亲在广东工作的县城两个月杳无音信,信件、电报、电话全无,急得母亲一连三天破晓一点出发,走三十多里夜路,到达离老家近来的一个四等小站,才赶上第三天(第一第二天列车停开)破晓三点开往广东县城的列车。黑夜里与母亲偕行的,只有六七岁的我,和护送我们翻山越岭去火车站的家里养的大黑狗。
母亲还在村里办起了第一间幼儿园,教孩子游戏、写字、唱歌,成了故乡那片墟落的一件奇怪事。
我经常把当年的一些往事重提起来,目标是活泼年老母亲的脑力思维。去年有一次我问母亲,当年为什么要把生产队里那些粗重活包揽了?母亲说,干这个活全生产队工分最高,又可以早点收工(别人还要插秧),何乐不为!话语中依然透射出她那顽强的意志与对生存的信心。
母亲的一生是一个平凡人的一生。2023年1月上旬的一天,她终于到达了天国,与酷爱的父亲在一起。
(作者:丘克军,系广东省人民当局参事室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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