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届秋日了。
一个人在城市待得久了,季节的变动,光阴的流转,徐徐变得麻木含糊起来,留存在脑际的,不过是些符号标记罢了——林立的楼房,宽广而拥挤的马路,四序常青的树木花卉,鱼贯的人群……
啊,我想起了迢遥的故乡的秋日来了!
季节不绕人。秋日一到,天气便变得凉快起来。太阳依旧明晃晃地喷射着,人们的背脊上,一样津湿地流出汗液来,但那已不过是夏阳的余势,强弩之末。一早一晚的凉快,却分明地感觉出来。体弱的人们,开始脱掉笠衫,换上夹衣,将手笼在袖子里。天空变得非常的高远和澄碧,举头望去,心境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张开双臂,几欲乘风飞上天去的样子。
清早推开房门,蓦地发现,咦!老槐树下的落叶前一天晚上刚刚扫过,扫帚的丝纹依稀尚辨,一夜的工夫又落了一地。并且鸽蛋巨细的鹅黄叶片,不时的无声地垂落着。古人所说的“一叶知秋”的遥想,约莫尽在这些微细的地方。
一阵金风抽丰,卷来了几堆乌云,天地顿时变得阴森起来,接着息息索索地下起雨来,但未久又停止了,气温却骤然间低落了许多。
“一阵秋雨一层凉咧——”
邻家老太在大门外拢着希罕的白发,幽幽地说着。
老人是村里的接生婆,我们前前后后的几茬人,都是经她之手,“呱呱”来到这个世上的。都说好人一生安全,但老人的晚境却十分悲凉,先是老伴病逝,其后不久,儿子又遭逢不测。老人谢世时也正是在秋日,那时我漂泊在外,没能赶上送老人一程。
老人经常引起我苍凉的感觉。
村头小河里的流水,已没有了昔日的哗闹和湍急,不知是有情还是偶尔,载着落花和枯叶,淙淙地向下游流去,流向未可知的远方……
那年暮秋,我惆怅回到故乡去,踏着晨露,在堤上踽踽独行着,追寻着年少时的依稀梦影。一边口中吟咏着田汉的那首短诗:
“长堤\狭道\风吹\秋草\爱人啊——\莫过\草长\露多!”
忽然忆起了同村的谁人牵过手的,如今天南地北的她,心境就又黯然下去。
但是秋日的田野啊,却处处是果实累累,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玉米露着金灿灿的牙齿,在向人们诉说着它光辉的成长历程,又仿佛在告诫人们,收获完后,还要整饬土地,播种下小麦,莫要误了农时!高粱粒粒饱满,早已羞红着脸垂下了头;大豆叶子险些落尽,只留下成串成串的豆荚,等候着人们去收割;垄子上的地瓜,肥硕得早把地皮拱裂,几欲破土而出;还有那灯笼一样的悬在枝头的柿子,火红的山楂和枣子……在高兴地合奏着一曲秋日胜利的华美乐章。
季候又届秋日了!啊,如今我身在何处?我不是蹒跚在中年的途路上,在度着人生的秋日?可是我又收获了什么?松开紧紧捏着的拳头,空空的一无全部啊!我壮年时的志向、抱负和活力呢?是给谁偷走了?象朱自清先生在《匆匆》中说的那样,“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作于2008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