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前些日子,本日的气温确实降落了几度。坐在客厅里,穿堂风悠悠地吹着,阳台上的绿植好像正在起死回生。
这让我想起,几天前到川南的路上,高速公路两旁的树,好像被长时间炙热的阳光烤焦了,地里的菜蔬也枯萎了。那些树和菜蔬都走在谢世的路上。此时,假如气温降下来,或者下一场雨,它们的生命应该是有救的。
这也让我想起傅菲在《深山已晚》一书中的一席话:“树死了,但并不意味着灭亡。死不是消散,而是一种割裂。割裂已往,也割裂将来。死是一种停顿。荒木以雨水和阳光作为催化剂,进入漫长的腐熟期。这是一个更加触目惊心的进程,每一个季候,都震惊民气。”“对于腐木来说,这个世界无比荒凉,只剩下分解与被掠夺。对于自然来说,这是生命循环的重要一环。”尤其是最后一句,“这统统,都让我敬畏。犹如死后的世界。”深深地感动着我。
傅菲老师的说法,虽然与我一贯的“生命不朽”的观点不完全雷同,但是仍有某种相似性。
人的肉身的生命周期是有限的,人的灵魂的生命周期却与整个人类的生命周期雷同。对于死去的人,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访问他的灵魂,他是不会拒绝的。
比如,弘一法师六十年前为我们留下了两则偈语: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而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人如其言,李叔同就像这无痕无尘的偈语一样,在凡尘俗世间,独拥一方澄澈,独修丰盈的灵魂。尽管弘一大家的肉身没有经过任何药物的处置处罚,历经百年不腐,成为了佛教的“全身舍利”。但是,能让后代津津乐道的仍旧是他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于一身的才华。他所作词的《送别歌》,历经几十年传唱经久不衰,成为永久在耳畔回响的经典名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倘佯。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过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赵朴初老师曾云云评价弘一法师:“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作家张爱玲更是谦卑地说:“不要以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的围墙外面,我是云云的谦卑。”
如今的自媒体,超乎寻常的发达。发达的媒体,对一个社会的良性循环,本来是件好事。但令人不解的是,很多事情到了中国就走样了。各种“牛鬼蛇神”搏流量的有之,诈骗的有之,公开羞辱观众的低智商的更是层出不穷。如某一位演员在直播间竟然卖起了她的所谓的书法作品,还恬不知耻地说:“我的书法是自成一体,因为曾经临摹过每个古人,功底扎实。”我看了她写的字,还不如当年老师品评我的“还不如齐白石的虾子”的字。
云云乱象,我看着气愤。有朋友就劝我:“人为钱死,鸟为食亡。随他们去吧。”是啊,气愤归气愤,生活照旧要继承。
“最好的树,都是老死山中的,寿寝南山。”我想,最好的人,大抵亦云云,都是死在修行的路上。他们看起来死了,着实,永久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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