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会格外强调孩子在家庭和在学校的学习环境,而未曾注意到孩子在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所履历的身份转换问题。
事实上,当一个孩子风俗了家庭为他营造的一切,进入学校后的他将面临着价值观的重塑。学校会提倡同等、公平、忍让、整齐和礼貌,学校里的大部分孩子似乎都能整齐划一地做到这些,但在家庭中,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方式很可能与学校的规则大相径庭。
就像在学校里人人会有一个填在混名册上给别人看的名字,但在家庭里还会有一个奇希奇怪的小名,布满着只有家庭成员才气懂的隐秘故事。每个孩子在求学之路上,会遇见很多家庭背景不一样的同学,在与自己家庭的对比中获得一种外部视角,只是,有的孩子对外部世界与私密的家庭世界的分裂而一直备感痛苦,而有的孩子则幸运地将这两个世界融合,获得一种看待世界的新的认知方式。
《我家没有英雄》,[法]约·维特克 著,叶婷婷 译,禹田文化 | 晨光出版社 2021年7月版。适读年龄:8+。
由法国儿童文学作家约·维特克(Jo Witek)创作的《我家没有英雄》(Y a pas de héros dans ma famille),主角是一个十岁的男孩莫里斯,他看到了举止文明的学校世界与贫无立锥、嘈杂如闹市的家庭世界的不同,原本他可以大概从容地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穿梭,直到有一天,他在好友伊波利特安静、干净、整齐的家里看到了一面贴满“英雄”的照片墙,他的从容突然坍塌了。
好友家的亲戚,有的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有的曾是战地记者,有的是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有的是作家兼汗青学家……他们都有着体面的工作,并为社会做过一些大事。再来看看莫里斯的家,姐姐和哥哥们结果垫底,随心所欲,和堂弟们吵喧华闹,爸爸做着“黑工”,妈妈永远在厨房里繁忙,做着好友伊波利特妈妈眼中不健康的可丽饼。莫里斯如果想要安静一会,只能去浴缸里待着。
当莫里斯质疑妈妈家庭主妇的工作不是真正的工作时,妈妈变得低头丧气起来。莫里斯感觉妈妈离他很远,但是在学校里结果优秀的他又知道如许是不对的,他想要捉住妈妈,可是他发现自己动弹不了……隐隐的痛苦袭来,他开始思考,什么是英雄?什么是工作?为什么我的家庭是如许的?生活中最紧张的是什么?
莫里斯正在履历一个孩子的自我觉醒,而起点就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家庭,这不但仅是重新认识父母的职业,更是往前追溯父母的父母和他们兄弟姐妹的人生履历,那里布满着时代的烙印。
约·维特克,法国童书作家、剧作家。2009年,她决定用心为青少年创作,其作品涉猎绘本、小说、纪实文学等多种文体。
作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约·维特克发现,在重视教育公平的国家,致力于强调每个孩子都拥有担当教育的权利和同等的时机。然而如许的理念并不能完全解决实际存在的问题,孩子们之间的差别已经越来越大。维特克尤为关注儿童的成长与教育环境,总是将自己的观察与思考融入到创作中。为此,她写下了《我家没有英雄》这个故事。
后来,莫里斯带着疑问开始了寻找家属英雄之旅,他知道舅姥爷曾经为法国的解放献出年轻的生命,堪称一位民族英雄;曾祖父千里迢迢离开故乡以双手与汗水在法国为家人寻到了保护之所,也是值得家人尊重的英雄。另有为了生存早出晚归日夜奔忙的爸爸,全心全意照顾家人起居的妈妈。莫里斯终于明白,大概他的家属永远都不会出现什么大人物,但每一个人都像祖先一样,为了空想与家人积极地生活着,“那些热爱生活并为之积极拼搏的人,就是真正的英雄。”
在成为儿童文学作家之前,维特克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写作履历和人生阅历。她在大学主修戏剧,毕业后做过编剧、记者、通讯作家。为了营生,她年轻时做过很多零工,在工厂打工,卖过鞋,做过DJ(打碟者)、服务生……在她看来,这些实验和履历帮助她成功找到了表达自己的方式。正如玛格丽特·杜拉斯所说的那样,“任何时候,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写作对象。”在纪录这些履历的过程中,维特克学会了写作,找到了自己的写作风格。
下文是新京报记者对约·维特克的专访。
采写 | 何安安 翻译 | 张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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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孩子进入学校,
他便进入了一个与家庭不同的世界
新京报:你创作《我家没有英雄》的灵感来自哪里?
约·维特克:在《我家没有英雄》这本小说中,有一个主题对我个人而言是非常紧张的。那就是社会阶级的分化,这一点在我的作品中经常出现。
这部小说的灵感有两个来源。
第一,这实在是我自己的故事。我的家庭喜欢读书,说起话来也比力注重言辞。不过,我的家庭属于工薪阶级,有一些堂兄弟不那么有文化。我的父母一样平常使用的语汇也不是很丰富或者说恰当。在我读书的私立学校里,有许多来自特权阶级或者高知阶级的女孩,以是我很早就意识到了社会是由许多不同阶级所构成的,而且也认识到我自身存在的许多缺点和不敷。莫里斯来自和我差不多的家庭,我们对自身的生长环境有着雷同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来自于他人的目光。
在我创作这本书的那段时间,我居住在法国南部城市一个汗青悠久的街区,那里住着许多艺术家、吉普赛人宁静常工人阶级家庭。这也是我的另一个灵感来源。我被各种语言、文化,另有节日氛围环绕着,写出了这部小说。偶然我走在谁人街区,附近的住民会大声嚷嚷,还会说脏话,但氛围很高兴。
我创作这个故事当然是想让大家多关注他人,无论他们成长的社会背景和文化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孩子们普遍很喜欢莫里斯的年老提蒂这个人物,他是个小混混,但同时也是一个脆弱的年轻人,他没什么文化,但随着故事发展,他变得越来越好了。提蒂说话不注重言辞,用词不丰富,但他实在很有悟性。这个人物很敏锐,有利他头脑,而且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新京报:确实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同一个班级的孩子,相互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和生活条件。在故事中,莫里斯需要在贫无立锥、嘈杂如闹市的家庭世界和举止文明的学校世界这两种大相径庭的模式中举行切换,而身世于富裕家庭的伊波利特却不必云云。你以为我们应该怎样引导孩子平和地看待这些不同?怎样在维护孩子的自尊和呈现社会的真实一面之间寻找平衡?
约·维特克:我想,公立学校是让孩子与其他阶级和社会背景人群相融合的最佳方式——无论来自什么样家庭的孩子都可以进入公立学校学习。但这种方式最大的问题是,孩子们从小就需要面临课业竞争。
当我得知有些父母从幼儿园开始就要把孩子送进“最好的学校”时,我感到非常震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应该有什么“最好的学校”——这类学校通常收费昂贵,来自平常家庭的孩子根本无法进入。
全部的学校都应该是最好的。学校所传授的不应该仅仅是顶尖教师所提炼和传授的知识,更应该是对世界的谛听、开阔的眼界,对其他文化的好奇心,以及与自我、世界对话的本领。我们不应该仅仅看到一种文化,而应该看到各式各样的文化。
最近一段时间,法国开始流行在线教育,将孩子们羁系在家中,这是一种伤害的倒退。孩子们需要开放的环境,以及与身世于不同阶级的人们打仗的时机,如许才气开阔眼界,充分认识到社会中存在着不同阶级,而且尊重相互之间的差别。
新京报:莫里斯一家的生活在一些人看来很有点“小市民”的意思,他们的说话方式也非常“市井”,比如莫里斯的年老提蒂不说“男子汉”,而是说“爷们儿”“哥们儿”;说打架时,用的词是“干仗”;说“走”的时候,用的词是“赶紧闪”,等等。你会担心那些“市井气”的语言对孩子造成不良的影响吗?
约·维特克:实在在法国,这本书很受老师们的欢迎,优雅的语言和卑鄙的俚语掺杂在一起,可以让孩子们体会到语言的兴趣。
小说中的很多俗语、陌头语,弟子们喜欢让老师大声朗读出来……他们尤其喜欢我在书里写的对话!他们喜欢书里将优美的笔墨、语句和俗语混在一起的表达方式!
这部小说也获得了文学意义上的成功,获得了许多奖,也被翻译成其他语言出版。我得知中国的孩子很喜欢我的小英雄莫里斯的故事很感动。另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跟我说过:“你的书好棒,因为莫里斯家里人说起话来和我家里一样!这在图书市场上很少见!”
大家都知道,孩子们实在都挺懂俗语的,不过他们很保守。他们知道哪些话是俗语,哪些话很正式,也很看重对话之外的优美笔墨!提蒂说的那些“市井话”可以逗他们开心,但他们很清晰一个人在社会上是不能如许表达自己的。我相信,想让语言传承下去,我们必须承认它的多样性,相识它的汗青和演变过程。
新京报:莫里斯重新界说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那些热爱生活并为之积极拼搏的人。在生活中,你以为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的英雄?
约·维特克:关于英雄的问题是很风趣的。
我开始创作这部小说时,对自己说,我的莫里斯要从他的家里找到一个英雄。对他来说,这件事可欠好办。小莫的想法还挺异想天开的。他们一家人为了让他开心起来,让他重新抬起头来,一起踏上了寻找家属英雄的旅程。以是这部小说讲的故事也跟自尊这一点有关。
在这里,我想将汗青中伟大的英雄(比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勇反抗的叔叔们)和一样平常生活中的英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另有莫里斯的妈妈)放在一起谈谈。
人们每每会好奇,促使英雄做出英勇行为背后的勇气是从何而来的?无论这些勇气来自于个人——深思熟虑的、自愿做出的行为,照旧社会——对社会等级秩序的服从,英雄的背后总是陪同着牺牲。
莫里斯的妈妈是一位浑身心投入的家庭主妇,为了孩子,她放弃了自己的职业。这些从不被我们正面谈论的家庭主妇,她们在社会和父权制等级中经常被忽视。我想强调的是,她们每每是良好的女性,尽管大家看不到她们的这一面。风趣的是,在法国汗青上,因为孩子挨饿而发作的女性在革命中很普遍。比如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和巴黎公社那次革命,其中的女性虽然没能被载入史册,但她们一直都在对峙战斗,而且非常英勇。只是在由男性誊写的汗青中,她们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至于夏尔舅姥爷,那实在是我母舅查尔斯的故事。在创作这本小说时,我用到了我们的家庭相簿。1944年7月24日,我的母舅在法国布列塔尼的坦泰尼亚克遭到了法国民兵的机枪扫射。在写作的时候,他的照片一直被我放在桌子上。犹如书中夏尔舅姥爷的妈妈一样,我妈妈很少会商抵家中这个年轻的英雄。对她而言,查尔斯不是英雄,而是她非常想念的兄弟。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人们在布列塔尼为我母舅创建了一座纪念碑。我经常怀着钦佩和伤心的心情想起他。
坦白地讲,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生活中缺少英雄,更缺乏女性英雄。我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她们——包罗在文学作品之中,这些令人钦佩的女性,鼓舞着我取得伟大的成就。事实上,我的邻居就是我的榜样,她是一名空姐,经常去各地观光。你看,在一个小女孩的眼里,令人钦佩的人并不总是社会上受到大家重视的人。这一点正是这本小说的焦点。
绘本《这是真的吗?》插图。(图源:魔法象)
2
保护孩子不代表对一些话题保持缄默沉静,
更不是对孩子说谎
新京报:孩子的成长蜕变期非常紧张,这关系到孩子是否可以形成一个健康且独立的价值观,关系到他将来可以成长为什么样的人。作为创作者,在你看来,我们应该怎样向孩子呈现一个真实的世界?
约·维特克:儿童读物起首是一本书,一个故事,一个作家的观点,一种语言。从这个意义而言,在我眼中,儿童文学和一样平常文学是没有区别的。我们并不需要特别强调一本书的教育功能,一本好的儿童读物,一定也是一本可以大概吸引成年人的小说。
我的写作是基于实际世界的,但是也有异想天开的成分——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把故事放在它原来发生的世界之中,同时稍微改变它——我的作品就是如许诞生的。
怎样向孩子呈现一个真实的世界?不要刻意美化世界,淡化原形。而要以温柔的方式约请、引导他们观察四周的世界。我带着成年人的仁慈和学识,站在孩子的角度来思考。
确实,在《我家没有英雄》里,莫里斯的家庭是极为糟糕的(嘈杂、拥挤、卑鄙,也不能为孩子提供任何学习上的帮助),这个家庭缺乏册本,家里人的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在这个家庭中,同样存在着许多长处——他们拥有着许多被低估的品格:慷慨、大胆、连合,富有人情味儿。
莫里斯的父母虽然不像他朋友伊波利特的父母那样,也没有上过大学,但他们将自己的履历、品格通通传达给了莫里斯,尤其是他们给了莫里斯非常多的爱。虽然他们不离经叛道,也不是什么成功人士。
现在的孩子们可以从手机屏幕上直接看到真实的世界,以是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严厉、丰富和在我看来“仁慈”的文学作品。如许的作品可以大概以孩子们的语言陪同他们认识世界——童话故事也一直是如许做的,比如《大拇指汤姆》《卖洋火的小女孩》,等等。
新京报:孩子们也不得反面成年人一起面临许多实际的状态。在你看来,孩子们能从儿童文学中获得什么?作为创作者,又可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约·维特克:孩子们盼望听到有关于世界、人类、自然、生活、社会,另有不公正的故事,同时也需要激起他们的感受和情感。就像成年人一样,孩子们也会想通过阅读小说来离开实际,探索世界和自己的感受。
保护孩子不代表对一些话题保持缄默沉静,更不是对孩子说谎。而是要在不伤害他的环境下,牵着他的手,通过文学故事,或者科学、地理等纪录片来和他谈论、表明生活。
例如,很多孩子都不敢跟父母谈“死亡”这一话题,因为他们怕吓到父母。这完全反过来了!孩子们在保护大人!当我谈到青少年可能会面临的困难话题时,我在学校遇到的弟子经常会跟我说,“和你一起谈论这些困难的话题并不会感到尴尬,很自然,这种感觉很好”。因此,我一直保持对孩子们坦诚又不让他们困扰的态度来创作,盼望他们将来可以成长为更有思考本领、更连合的成年人,来推动世界向前发展。
十三年来,我一直在为孩子们创作,因为没有什么比让孩子们看到我的作品更令我高兴的了。而且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大人……孩子是诗人,是一张白纸,他们是自由的生命,富有创造力。而且,他们是单纯的,没有任何的修饰或伪装。离开孩童时期之后,一个人想要重归自由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想起一句话,应该是毕加索说的:“每个孩子都是艺术家,问题是:怎样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做艺术家。”
新京报:你在书中也提到了战役,莫里斯的好友伊波利特的曾姑婆是一位战地记者,曾在二战期间拍摄了很多照片。莫里斯的舅姥爷夏尔曾为法国的解放献出年轻的生命。你还提到了诺贝尔发明白炸药,以及吕碧耶拉密斯所讲述的二战期间的营养不良、物资匮乏等。你以为我们应该怎么跟孩子谈论战役?
约·维特克:和孩子们谈论战役这个话题并不轻易,因为战役是暴力、悲惨、可怕、血腥的,更加不幸的是,它是反复发生的,世界上总会有战役。当地球上有超过70亿的生齿时,想要维护宁静是很复杂的。
在表明这个话题时,我很喜欢让孩子们将这个问题放到自己的家庭生活中来思考。他的家里宁静吗?他和兄弟姐妹吵架吗?他和爸爸妈妈的关系怎么样?和朋友的关系怎么样?如果我们做不到宽恕别人、平息自己的愤怒,在家与家人和睦相处,在学校和朋友一团和气,那我们自然会明白,想要让我们的世界完全保持宁静是很难的。
我还会提示他们,我们很轻易就能制造动荡。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身边那些试图创建宁静的方式可能恰恰是一种极其激进的行为,比如生态主义、女性主义、反种族主义……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们身边,发生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采写/何安安
编辑/申婵 宫子
校对/柳宝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