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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啊,你辛劳辛劳,去凝听这哭魂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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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一样Lv.6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3-8-7 01:26:11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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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是一种发泄,
近来疫情中的种种事情,
让人悲痛而哭,感动而哭,愤怒而哭,
不可胜数。
擦干眼泪还得继承前行,
大概就是活人对逝者,最好的哀悼。
万不可陷入恸哭的悲痛之中,
遗弃希望,以及整个天下。




我瘫坐在地,
痛哭流涕,
本日我已经哭了很多多少场,
感觉生平所有哀愁都给释放,
身体松垮得像只气球,
挨着宿舍的枕头就睡着了,
梦中我飞到了天空,
与白云肩并肩。







0 1




你叫他两声,他不答应,打他两巴掌,他无动于衷,再撕心裂肺地对着他哭一场,他照旧呼吸都不给你一声,很遗憾,你面前这个无比在乎又难以割舍的人多半是死了。


然后你得接着哭,隔三差五就得围在棺材前哭一场,给旁人看,给本身举行无数次耗尽精力地宣泄,直到逝者埋入坟土的那一刻,还得再哭上个几分钟。


中国人对于丧事唯一的仪式感就是哭,长达半个月的撼天动地,死人和活人都折腾得够呛,众人啊,你辛劳辛劳。


一个月前,我照旧化工厂里一名点击按钮的车间员工,听起来都以为分外无趣,每天睡醒后,搭乘那旅游大巴改装的班车,从黑夜穿越到白天,跟着一群穿着蓝色工装低头丧气状如无意识丧尸的人们,排着队打卡,停顿半钟头,和他们冒充关系很好心绪贴合,说着些普平凡通的废话,念叨念叨娃的逆反,诉苦诉苦老婆的风流,对着隔壁大概邻居扬声恶骂,很没有共鸣,更难以共情。


我是个单身汉,九十年代生人,大家都说我照旧个年轻人,可往往感觉本身老得比四周的任何人都快,掉发,嗜睡,多吃几块肉都轻易高血压,科技可以推动人类永恒?去他妈的!反倒我身边的人没得越来越多。


我孑然一人,父母都住在山里边乡村里,神仙特多,每次休假归去,跟着老爹去爬梯田都以为比吃一堆保健品强太多。小时间生存在村里的人,都想越过山去繁华的天下看一看,直到你熬过整个成恒久,身份证终于可以开房时,你来到这个广阔耀眼诱人的天地,活蹦乱跳兴高采烈得短短两月,最后照旧发现人走到那里都是牢。


如果真要坐得话,还不如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能长命百岁。唯一缺点便是你会看不到天下更多的原形和美好,譬如谁人在微信通讯录里迟迟不舍删掉的大学暗恋女生,她的朋侪圈日新月异地革新着,每张照片上的脸都是那么快乐,竹苞松茂的天下各地,琳琅满目的新型商品,还有那隔段时间就会换掉的身边男人的面貌。


而我,拥挤在被城市抛弃的廉租房区中,打开狭小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富士康和建材家居广场,巷子口外的小吃摊冒出的烟能裹绕这片地整整十二个小时,干瘪的钱包会更加干瘪,你闻着地沟油味游走一圈,叠加起来的消费不比在阛阓吃一顿精致的中餐低。


车间里近来夜班上死了个员工,可能是我杀死的,也可能是别人杀死的,毕竟大家挤在这个地方,密密麻麻的小摩擦聚集成团就是大杀意。


公告上说得是机器失灵导致意外身亡,这事儿车间的鬼都看着,它们比咱们明确,若是以为这句话太唯心主义,那么我作为车间里的技术工种是查验过那台机器的,丝毫没有问题,绝对不会甩个头,把站在旁边的员工给腰斩掉;监控是坏得,也可能没坏,大概是根本没打开过。


死者眷属很不满工厂给出的赔偿条件,把棺材就放在了厂门口,已做买卖讨三天三夜,工厂不舍得再给,眷属贪婪地还想再要,都不让步,结果成谜。


可立刻就要来查抄,工厂趁着黑夜指派了几个信任的员工用水泥把棺材给封了起来,搞了个雕塑,彻底沦为工厂一个标记。很多时间,资产阶级都热爱多此一举,浪费财力,省委的人来之后,对着雕塑指辅导点,以为这个雕塑不应是个平躺的牛,不敷张扬,迫令拆除。


眷属可能照旧不满足赔款的数量,放工后,从车间走出来,我发现他们把灵棚搭在了厂子门口,气势恢宏的一条白色长方体,那为了慰藉逝者搭建的舞台就紧贴着厂子的牌子,挡得密不透风,表演者似是在等着我们放工,厂区大门开启的刹那,音箱里就传出了动感的音乐,一曲《向天再借五百年》,把所有人都给听哭了,大家肩膀贴着肩膀地站在舞台下,眼睛都瞟向那唱歌的女人,一边擦口水一边擦眼泪,震耳欲聋声中我慢步走到灵棚前,一个披麻戴孝的大哥给了我支烟说:“你以为你还有多久?”





我点燃烟,抽了半口,回过头问:“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会死,你还有多久会死?”


“我还不到三十岁,不是个好人,天堂没我的名额,也不是啥暴徒,地狱也懒得逮我,可能还得苟且人间几十年。”


“不,快了,就后面棺材躺着得谁人,是我弟弟,上个月跟他喝酒的时间,他说他想杀一个人,还给我看了照片,长得跟你一摸一样。”


“但你弟弟不是我杀得。”


“我知道,但是除了我弟弟以外,站在舞台跟前的那些人中还有想杀你的。”


“想杀我得太多了,我妈偶然间气急败坏,都会拿着菜刀从厨房跑出来砍我。”


男人夺过我手中的烟,白了我一眼,将烟头丢到地上,用力一踩,顿时感觉我的生命也被遭遇践踏一样寻常,如果四周没有人的话,我会立马从裤兜中掏出那把瑞士军刀,对准他的腰腹刺进去,给他个教训。


可公共场合的存在就是为了规避大概控制人类想要伤害别人的行为,我没走,依旧靠着灵棚那根柱子,这时间,又走过来一个男人,穿着件玄色的夹克,几十块材质的西装,一双满是泥土的皮鞋,就那么在逝者眷属地笑迎中走了进去。


他是谁?受到的报酬怎么这么好?


我侧下身,探头朝里看,那男人和眷属们交际几句后,立马就跪在了棺材前失声大哭,那哭声很不寻常,有着旋律,富有节奏,空灵、飘荡,似能传千里,这时间我哭了,心力交瘁地那种,像是身体中躲着个鬼被抽掉般如释重负。


男人哭完,我哭得更凶了,泪眼昏黄中,我看到他接过眷属手中一摞钱,全都是赤色的百元大钞,好漂亮。他把钱揣进衣兜,颠末我身边的时间,用那满是焚香味的双手给我擦了擦泪,我要是个女人,我会本日跟他走,无论他想脱掉我的衣服,照旧进入我的身体,我心甘甘心。




0 2




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厂子,交辞职报告时,各位领导签字速度特别快,大概我这个工种可替代性太强,没什么创造力和存在感。


等待了半月,结清工资的时间,正如预料,只有少,无多,财政给我的复兴是,计算出勤数的那几天,恰好赶上厂长心血来潮查抄,很多员工都扣了不少。


我也不是那么琐屑较量的人,约着财政妹子吃了顿暖锅,把她灌晕,拖到快捷酒店来了三次,早上临别,她从身后抱着我问我俩人还会不会再见面,我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再摸摸她的头,让她心满足足,看着她坐上班车,才打开手机,拉黑他的微信和手机号,站在清凉的街道上抽半支烟。


我恍然大悟,我睡得不应该是财政姑娘,而是谁人顶着啤酒肚秃得快没头发的厂长。


成为自由人,并不是很开心,中学那会儿我是个艺术生,学油画的。以为本身不能当个废物,重操旧业下空想,躲在几十平的廉租房内坐在画板前想象半天,脑壳里除了厂子大门口谁人用棺材和水泥雕刻成的平躺牛,啥都没有。


那就画它!


想要勾勒得生动一点,可事实上它本就是个死物,半个月时间,我只画了个圆圈,卡里那点结余又全都给花没,年轻人一旦没了钱就认为本身立刻会死,更况且我还有一大堆网贷。


大家都喜接待接明天的快乐,不肯面对今日的现实,朋侪说这是有着未来感的生存信条。


鬼扯!


找工作其实是个挺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简历投出几百份,复兴你的只有一半,发短信乐意跟你进一步沟通的再锐减一半,比及面试也就是那么两三家,我最后照旧没去,炒了社会的鱿鱼。


想知道我厥后干了什么吗?


我成了名跟踪狂,游走在珏城各个街道与角落,目的十分明确,谁家死人了我就去哪,站在距离灵棚不远处的地方,窥伺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想要捉住那天在厂区门口哭丧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对哭丧这门从春秋儒家传承至今的艺术陷入沉迷,我找谁人男人不为别的,单纯地认为这工作做起来对于我这种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完美贴合,大家过着不快乐的生存,顶着各种各样的重压,太过点说,苟延残喘地活着,还得对每个人微笑,伪装本身每天都开心,其实都在憋着感情,都想哭一场。


所以细想一下,哭丧这门差事是不是很爽?你只须要跪在别人的亲人面前,像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般撕心裂肺地哭一场,一叠钱轻松到手,既有了收入,还释放了压力,一举两得,物质上满足,精力上晴朗,简直不要太棒!


就像是个刚刚从地狱牢门释放出来的厉鬼,我没日没夜地追寻着每一个灵棚,像是在为本身找一位可以在阴间共同生存的伴侣,甚至被天网拍下,被派出所请去喝了几杯他们的白开水。


近来这段时间,珏城谣传来了两个流窜犯,一个在逃毒贩,别的一个就说得很奇葩了,此人是个精力扭曲的家伙,喜欢睡遗体,大概就是因为我,传言里才假造出这么一个人。


警察把我拎到派出所后,并没有问我喜欢不喜欢遗体,而是告诫说,我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凡人类的范畴,如许下去,属于扰乱社会治安。我委曲,跟警察们大呼自由,当天晚上我就在撸完串后被一群蒙面夫君拖到野地中揍了一顿,我究竟该不应报警?


失魂落魄地又回到工厂,想取消掉那份辞职报告,可惜大家都变得不熟悉我,包罗谁人曾经和我在同一生产线的矮子。那么老实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间就有了虚伪的气味,我想不通,也不敢气愤,自讨败兴向来都是自讨苦吃。


不过那和财政姑娘放工后照旧跟我打了声招呼,想要跟我回家,裤裆乐意,但钱包不干,我又拒绝了她一次,感觉本身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女人了。


偶合是这个世上最抵牾的事儿,时好时坏,所以当我继承游荡着看到灵棚中的遗像时,不知该哭照旧笑,那男人此时就在我的面前,被锁在相框中,黑白色,我总算看清他的样子,额骨很高,假笑起来只有左边一个酒窝,照旧个双眼皮,我总算找到了他——的遗体。


我没有走进灵棚,北方来奔丧,手里总得拿点东西,哪怕只是一摞烧纸,也能看出你对逝去故人的痛惜。风照旧那么的不动听,擦过耳边像是氛围的哭声,让人感情很瓦解,我就这么站在灵棚外哭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我,在一边冷眼观看,有人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逝者的儿子,让我给报销这场丧事一半的开销。


厥后我才从清醒中明确,这个男人叫杨富林,四周朋侪记忆中的他是个孤寡中年,以作法哭丧为生,盛名远扬,谁家里有人去世,都想找他来哭一场。


但杨富林有个风俗,一个月顶多接四场,他本身酒后老说,哭别家的魂儿哭多了,自家的魂儿就跑了,所以,向上他无父无母,向下他无儿无女,原来这种营生还要冒着断子绝孙的风险才气做到极致。


我可能近些时日,精力确实不太正常,就把他们口中那一半的钱给报了。


丧乐悠扬了有一钟头,灵棚迎来别的一位哭丧者,秃顶老人,后面还跟着弟子,他们围着杨富林的棺材,老者一声令下,跪得整整齐齐,哭得大张旗鼓,前所未有的震撼,老者走出来,看着我,踮起脚拍拍我肩膀说:“年轻人,你想做一名艺术家吗?”


我以为我的个头有点不尊重他,果断跪下喊道:“师父。”


老者将我搀起来说:“要喊顺应期间的称呼,叫我老师。”




0 3


老师把我们带到了山上有个道观,老弟子都跟着走了进去,剩下三个新徒弟,包罗我在内,被关在山门外,院子内扔出来几个用芭蕉叶包着的馒头,还有一罐咸带鱼,可惜落在地上就摔得稀碎,草丛突然冒出几只花狸猫,喵呜喵呜地叫着,吃完带鱼蹦起来还抢我们的馒头。


面前已是晚上,寒风辅导迷津,冻着冻着你就清醒了,在月色下审慎地考虑一下本身的去留,我和别的两个同龄小伙,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分享香烟和过往,说完大家都是无处可去的人,决定等一夜,看看明天早上老师会不会给我们开门。


再醒来时,林间小鸟吟唱朝晨,我揉揉眼,他们两个都不见了,可能是对峙不下去给打道回府了,我其实也对峙不下去,我只是睡着了。


我站起身,小跑几圈,机器的身体规复韧性。敲拍门,它却被风推开了,原来根本没关!我内心骂以一句,走进院里,徒弟们正在打扫,老师站在殿门前抽雪茄,他朝我招手,说实话,我有点不肯意,但很饿,佯装尊重的样子已往可能会有一碗饭,他眯着眼说:“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我指指身后那些穿着青色长褂的王八蛋们说:“我在门口等,他们把我锁外面了。”


“没人会把你锁在外面,只是你不肯意进来,所以才以为把你锁外面了,你为什么不推一推门,人生嘛,你得推推,才知道火线的路通不通。”


“我明确了,老师。”


“那就跟着他们扫院吧,扫完就开课。”


“老师,能不能先给我个馒头,我着实太饿了。”


他挠挠头,把雪茄递给我说:“把这半支雪茄抽了吧,烟能抗饿,咱们这里的规矩是饭点才有饭,你进来太晚了。”


雪茄的味道有点迷,像是皮鞋烧过的味道,没抽两口我便扔在地上给踩灭扫进了簸箕中。


我看到了昨夜跟我同甘同苦的那两个小伙,他们也是王八蛋,竟然背着我偷溜了进来,要是厂区,我肯定会杀了他们,但这个道观中满院焚香的,着实没有暴力的感情涌上来。





扫了半钟头,老师喊停,一个回身走进殿中,大家就遥望着遥望着跟了进去,我同样,里面没有所谓供奉的神,而是密密麻麻的牌位,我错了,这不是道观,这是个祠堂,大家席地而坐,老师在谁人漆金色的铝制盆中洗了把手,正襟危坐,泪水就淌了出来,大家跟着哭,毫无动机,我惊慌失措,因为那两个抛弃我的王八蛋哭得更厉害,搞得就我一个没心没肺。


老师突然克制哭泣,大家也瞬间止泪,长久的沉默,老师扫视我们一圈说:“我要公布本日表现最优秀的学员了,那就是他!”


大家纷纷看向我,像上世纪四十年代村里人看日本鬼子的眼神。


老师表示我站起来说:“虽然我们这位新学员没有堕泪,没有哭喊,但他的伤心最为强烈,心中有泪赛过惊涛骇浪,你们哭得太外貌了,不深刻,所以除了他以外,你们都得重新哭一场!”


整个上午都是在无休无止的哭声中度过,那种环绕立体的假伤心声响不中断地灌进耳腔,让人精力瓦解。好不轻易撑到午饭,定睛一看,是那种大锅饭,两口大锅,一个是机器面,一个是那种靠着豆瓣酱提味的浇菜,一个个像是闹了饥荒背井离乡的灾民般跟你抢筷子抢碗,我抢不过,所以把谁人用来盛放筷子的盆端在手中,捞了半盆的面,比及去舀菜的时间,低头一看,只剩下汤,好惆怅,但照旧搅拌着吃完,饥饿往往会让人忘记内心的挑剔。


吃饱喝足后,我们就在殿堂的地板上睡了个午觉,老师敲锣打鼓让我们惊醒,总算是开始了正式教学。


不瞒大家,方式有点玄妙,谬妄这个词在此情此景中有点高抬他们,所以我选择用扯淡形容——老师摔个杯子开始哭,老师撕破张宣纸也开始哭,将身旁那株植物的茎叶掰断也得哭,反正无论是死物照旧活物,只要它被粉碎,大家就得哭。


老学员们哭得很奋进,新学员们哭得很茫然,我照旧没能哭,有点鹤立鸡群格格不入,老师可能看不下去,走过来给我一巴掌,生疼。我哭了,委曲得像个婴儿,哭着哭着,我就唱了起来,可能唱的郑智化,也可能唱的周杰伦,反正不是大悲咒,老师就又给了我一巴掌,我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老师点点头,心满足足。


到了晚上他和我说,我们哭丧人,你对任何事物都得有惦记心,当你哭颗石头都能哭得声情并茂感情饱满,那走在逝者面前想要哭出眷属们满足的样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我似是听懂,又似是听不懂,老师跑到水缸前,舀起一瓢水浇在我的脚边说:“你以为这水是死了?照旧仍然活着?”


我向退却身说:“活着。”


“哎呀,怎么说?你这个小伙子觉悟有问题。”


“这水虽然洒在了地面,目测面前是没了这瓢水,但它渗透进了泥土里,分解成细小的分子继承在这个地球上流淌着。”


“不,它死了,因为直观上说,人已经无法利用它了,你能把它规复边幅让你洗个手吗?”


“不能。”


“那么此刻你应该做什么?”


我摇摇头。


“哭!”


我他妈!从未想过逻辑也能打动我,像失去意识,我瘫坐在地,痛哭流涕,本日我已经哭了很多多少场,感觉生平所有的哀愁都给释放掉了,身体松垮得像只气球,挨着宿舍的枕头就睡着了,梦中我飞到了天空,与白云肩并肩,有点浪。




0 4




教学进展了半个月,老师总算把我们带下山,此次目的地是邻县一座山村,也有梯田,也有神仙,和我从小长大的环境八九不离十,通常里老师接活儿都是一个人去,这回带上我们,是因为乡村里死了五个老人,又都是德高望重的那种身份,村里有什么决定,村干部还得听从他们,但是他们死掉了,这两人别提多高兴。


我都以为老人们的死很蹊跷,甚至于全村人都有参与,期间发展得太快,老辈们的思想沉旧腐朽不创新,那就是乡村的异己,最好的办法便是扫除。


灵棚一直从村口搭建到了山坳跟前,很诡异的一种场景,前面的供奉台上摆着老人们的遗像,中间空了位置,就连死后都得相互谦让那所谓的C位。再往后走,是类似于博物馆里那种纪录历史事件的长廊,两侧墙壁上用喷绘印制着老人们的生平古迹,情势很光辉,内容很平庸,读完产生不了任何敬重的心。


走到顶有副画,五个老人张牙舞爪围在张桌子前,似是在商讨乡村建设大事,但怎么看都像是在打麻将因为输多输少的缘故相互扬声恶骂,还不如依照传统那样挂上二十四孝图,也能了解了解历史上那些孝子慈母。


像是现在如许,不正经,我哪能哭出来,就只想笑。


老师戳戳我的肩说:“你以为我画得怎么样?”


我竖起大拇指说:“特别好,大师风范,笔力有劲,人物生动,而且很易懂。”


“还笔力有劲,我这是用PS画的,行了!你去倒数第二个那边吧,等微信群里的消息,丧乐一起,我发个开始,然后你就开始哭!”


“我什么时间才气独自接单?老师。”


“谁人时间吧,赶紧去,赶紧去。”


两个老学员跪坐在棺材面前,我被夹在中间,右边是王者荣耀,左边是和平精英,很不消心的哭前准备。然后她玩得貂蝉死掉了,那眼泪就下来了,这边他又被狙击枪爆头成盒了,抽泣声就出来了。紧接着,丧乐扬起,环绕立体哭喊声瞬间洋溢灵棚,我跟着喊,但哭不出来,埋低着脑壳,不让他们看出我的无情与冷漠。


老师走了过来,从身后踢了我屁股一脚说:“认真一点!”


我茫然地仰面,霎那一滴眼泪。


老师将眼神挪到棺材盖上说:“快把那只蜻蜓给我拍死。”


我丝毫不夷由,伸手就拍死了它,手心晕开一片青蓝,我问老师:“蜻蜓为什么得死?”


“因为人的魂魄最轻易依附在蜻蜓身上,要是棺材盖上落了蜻蜓,那就是逝者的魂返来想要重返人间,我们这些哭丧者是要把逝者哭走,而不是哭返来。”


我点点头,埋头继承哭,悲痛刚到达临界点,丧乐忽得克制,猝不及防掐断哀伤,这心就钝痛了一下,疼得我汗出如浆。


山村一役后,大家都很疲劳,老师索性停课给学员们放了假,我也终于可以回到城市中去消遣世俗的繁华,毕竟他在我临走前给了我几千块钱,原来工厂薪酬的一倍。


我先是还了网贷每月的账单,换了一身极新的衣服,操持去郊区的红灯区洒脱一夜,那招牌换来换去,却永远都没有灭过,仿佛一年四序总有长不完的新鲜寥寂等着被收获。


我属于老寥寂,很多老板都熟悉我,偶然间还劝我这么年轻该好好谈场恋爱,生个孩子啥得,今世年轻人的悲哀之处就是不想完婚,不想有娃,不想去承担责任,只想守着本身那份遥远的抱负天地利欲熏心地活着,真是个伤心的社会现状。





阿芳是我比力喜欢的姑娘,从前隔三差五就会光顾这个地方找她,完事儿两个人躺在那脏兮兮的板床上望着蔓延污渍的天花板吸烟喝酒聊人生。每次到钟时,我们所总结出的内容千篇同等,我们没有人生,都只是宇宙的步伐模块,确保它如常举行。


我穿起衣服要走,阿芳拉住我,眼里锁着泪,谁人表情我看过,跟前任离开我时一样,她说:“阿狗,我就要回家了,完婚。”


我没转头,僵了一会儿说:“那要祝福你啊!”


“可是我不喜欢他,你知道我的心意,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但问了又以为本身卑微。”


“你说。”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劝我从良。”


“这年头谁也不是至心喜欢谁的,阿芳,我不想你伤心,我骗了你,我有个老婆,还有,阿狗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间胡编乱造的,我真实的名字叫……”


“别告诉我。”


我撒过很多恶意的谎言,这是第一次说善意的谎,给了阿芳这个出错少女,于她于我,都是恩赐。


回到廉租房,我泡了碗面,狼吞虎咽地吃完,整条躺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污浊的白墙上播放出一部电影,动画片,日本的,童话故事,看得我很不开心,我把音量调到最小,屋外传来拍门声,我仰头喊道:“门没有锁,推开就行了。”


是老师,本日的他看起来很精力,穿着呢绒大衣,脑壳上还有了头发,白围巾,周润发同款,我站起身给他发了根烟说:“老师,你怎么会来?”


“突然想起来,我就来了。”


“我住在那里你怎么会知道?”


“只要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他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劈面抱住了我,将我整个人压在沙发上,那张苍老的脸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不会让他如愿以偿,我把双手贴在他的腹部,手臂一撑,他就被架了起来,像是个乌龟,在氛围中摆动着四肢,诙谐又丑陋。


我俩规复互相站立的状态,老师整理了下假发,拍拍大衣上的灰说:“你以后不消来祠堂了。”


“我他妈就是拒绝了被你干,你就逐我出师门?”


他摊开手说:“孩子,这就是天下。”




0 5




几日消沉几日悲观,生存又规复往常的平庸,网络信贷机构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是真的爆了,我躺在廉租房的沙发上听着电话里谁人南方男人喋喋不休地尊重,讨厌,愤怒,威胁,态度越来越走向恶的那一端,我听不进去,只能一个劲儿的嗯嗯啊啊,手机就冒了烟,烫伤了我的手,可是我连去诊所包扎的费用都没有,只能扯条床单的布,在上面挤满牙膏缠在手上。


警察又来找过我一次,关于之前工厂被腰斩的男人,因为昨天又被腰斩了一个,询问我对车间工友们的看法,他们说了大概十几个名字,没一个记忆点,我吱吱呀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警察就要铐我,我倒也没主动伸出手腕,但没反抗,跟着他们就走了,上次派出所管了饭,我从早上比及晚上,喝了他们半暖壶水,晚上十点钟的时间把我放了,在取回被收的随身物品时,我的那枚进口打火机不见了。


我用掉了花呗上面仅留的额度,在便利店买了份饭,还有一盒二十四块的万宝路,薄荷味,不好抽,那烟气滚落在喉咙间有种芥末穿心的感觉。我走了大概四十公里,月明星稀的时候,来到山上的祠堂,门没关,大开着,我跨进门槛,悄悄地潜入到老师的房内,爬上了他的床,他猛然醒来踢了我一脚说:“谁?”


牺牲本身偶然间是一件巨大的事情,生存越往前走,就越不自由。


五点的时间,珏城的天空依旧黑,我开着老师的那台SUV绕城一圈,主动档,加速到八十迈瞬间几秒,闯了几个红灯后,我把车停在厂门口,这里搭着极新的灵棚。


我刚下车,逝者的那些眷属们就围了过来,依次排着队同我握手,他们应该是将我错认成了老师,这种被人拥簇着的感觉让我膨胀,我说我不是李大师,我是他的大弟子,找了个借口,老师深染重疾,我作为下个掌门人继承者,替师来哭。


灵棚对面的舞台上仍然唱着《向天再借五百年》,厂子的员工们都在看,我没走近棺材,而是跳上了舞台,推开了谁人唱歌的中年男人,大家很不惑地看着我,我深吸口吻,独白悼词,有的人已经悬了泪,有的人还在扼制感情,音箱内传出我的哭声,还挺气势磅礴,台下的抽泣附和而来,此起彼伏。


我一边哭一边走到他们的中央,伸开双臂,似是耶稣,像是佛祖,拥抱着每个人的伤心,成神得瞬间,山上祠堂的大火已经烧了半夜。






文中配图均来源于网络


(文/田烨然,本文系“小说眷属”独家首发原创小说,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私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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