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熟知木心,是因为他的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人被思念时
知或不知
已在思念者的怀里
有人说
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
此话没说对
反正时间不是药
药在时间里
晴暖通透的文字,
犹如凛冬燃起的一炉香,
温柔了呼吸,也熨帖了心底。
木心的诗,太美了。
美到人们险些忘了,
文字背后的人,有着怎样悲苦的经历。
三次入狱,三指尽断,半生流亡,一世孤寂……
运气的熔炉把墨客架在火上炙烤,
他却于苦难中,
抖落了一身的皎洁和豁亮。
木心说:
我不可把人陌生弃在俗套的生存里,
我要在我的身上,降服整个时代。
11年前,
墨客拂落一身雪,
离开了天下。
他走后,
无数人寻迹而上,
在漫天黑暗中,
遇见大雪纷飞。
于孤独中修行
木心时常想起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告诫: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这句话,木心长大后反复品咂,竟品出几份深远的意味:
“在汗青上,人多的地方真是不去为妙。
要注意个人的作品,不要随文学大流,大流总是庸俗的。”
时间倒流回1927年的恋人节,木心出生在乌镇的一个富庶人家。
他家是茅盾的远亲,藏书万册,仓廪丰实。
可木心不喜繁华,也不贪图享受。
他一有空,就呆在藏书楼里,吟诗作赋,与中外名家神交。
1937年,乌镇在日军炮火中沦陷。
木心至此走出家门,一头扎入运气的洪流。
他参过军,学过画,做过老师。
共和国建立不久,木心就自动辞职,钻进人迹罕至的莫干山,读书、画画,研究学问。
别人都笑他,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来到山里受罪。
木心却说:
“假如你以艺术决定一生,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存了,因为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阔别人群的深山中,木心与莎翁对话,与孔孟神交,文笔愈发洗练,思想愈发精纯。
战后的莫干山没有电,他白天借着阳光,晚上点着烛火,不分昼夜地写作、绘画。
一天夜里,有老虎突袭木心的小屋。
可木心全然不惧,他一边写作,一边嘲笑老虎智商不敷,不懂退却几步,借力撞门。
直到老虎悻悻离开,木心才心有余悸地想:
“这倒是可怕的。”
沉醉文学至此,颇有些“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意味。
木心故居的墙上,刻了福楼拜的名言:
“艺术广大之极,足以占据一个人。”
回首木心的一生,竟有30年的时间,都在自动漂泊的路上。
56岁时,木心为了追寻艺术,第二次“出走”,来到美国。
他乡的情况,让木心感到陌生,但也不停激发他的创造力。
他开讲座,给大家评讲天下文学;
他笔耕不辍,出书了数本著作。
木心离故乡的脚步远了,他的造诣却一步一步走向成熟。
厥后,木心的多篇散文成为了大学课文的范本,他也成为20世纪以来,第一位被大英博物馆收藏作品的中国画家。
有人问木心:你是流亡作家吗?
木心答复:不,我是散步散得远了,就到了纽约。
“流亡”之路,虽然看似孤独,但是,木心并不寥寂。
徜徉在艺术的天下里,他冷岑寂清,又风风火火。
赫尔曼黑塞曾说:
“上帝借由各种途径使人变得孤独,好让我们可以走向自己。”
清醒的人,总是愿意孤独的,把热爱还给纯粹,把时间还给生存。
孤独,是一条从独处通向完备的路,人只有活的像自己,才能越来越自由。
于苦难中历练
木心一生中,坐过3次监狱。
第一次,是他刚从莫干山下来后不久,因为不合群,被同学诬告入狱。
警察对木心严刑铐打,关押了半年之久。
最爱他的母亲也在这个时候去世,木心听闻噩耗,在监狱里哭得肝肠寸断:
“我会爬起来的,但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没等木心缓过神来,漫长的十年到了。
木心被关进满是脏水的防空洞,每天的工作,就是倒便桶、通阴沟、铲机油。
翻建厂房期间,木心每天都要推无数次的垃圾车,即使发高烧,也要喘着粗气,加班干活。
身段上的苦役尚可忍受,精神的炼狱才最苦不堪言。
作者秦维宪回忆,工厂有很多老师傅污蔑木心不是正常男子,给他的饭票,也是最低等的白色饭票。
审问时,有人用皮鞭抽打木心,逼着他讨饶。
木心不肯服软,竟被暴徒活活折断了3根手指。
很难想象,曾经气质翩翩的书生,富贵人家的公子,竟会落魄到云云地步。
可木心却说:
“你要我扑灭,我不!”
他找来白纸,画上好坏琴键,在阴沟里弹奏莫扎特和肖邦;
他借来墨水,用米粒大的字,记录了65万字的狱中条记。
世间总有些鸟儿是永世关不住的,它们的每一根羽毛,都闪灼着自由的光辉。
18个月后,木心把条记缝在棉衣里,出狱了。
在那个时代,他是为数不多,能从牢里安然走出的人。
别人问他怎么做到的,他答复:
“有莎士比亚、贝多芬存在的天下,我为何不爱,为何不信,为何不满怀渴望?”
语气从容,掷地有声,仿佛苦难的风从来没有吹拂过他。
木心第3次入狱,已经年过半百了。
所有人都以为,木心出来时,肯定是个体态佝偻的老头。
可出狱的那一天,木心头戴礼帽,衣服划一,优雅的像是预备去散步的英伦名士。
连梁文道看到木心的照片,都不由得感慨:
“这那里像是一个坐过牢的人,好奇怪,好奇怪的一个人。”
木心未曾撰写苦难回忆录,但从他诗集中的吉光片羽,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心田的强盛力量。
他说,总要从悲凉的事物中翻拨出罗曼蒂克的因子来,化愁苦为愉悦;
他说,活下去苦啊,多少人自尽、一死了之,而我选难的;
他说,要适时地拉自己一把。
那个年代的太多人,疯了,死了,随风散了。
可木心偏偏以一种优雅的姿态,踏过岁月荒凉,睥睨所有屈辱。
对美的寻求,对文艺的坚守,支撑他熬过了最难的那些年。
而接下来,他也将步履不绝,大步向前。
一如博尔赫斯说的:
“生存是苦难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了。”
于困顿中坚守
1977年,木心出狱后不久,就拿出自己珍藏的50幅小画,约请偕行观赏。
木心很兴奋,他以为自己的作画水平有了很大提拔。
尴尬的是,偕行看了,都不知道这些画好在那里。
当晚,木心颓然而归,独自一人,在酒馆喝到宿醉。
在给友人的信中,他写道:
“明月清风易共适,高山流水固难求。”
木心落寞地把小画藏起来,5年后,带着它们,来到了纽约。
远在异国,木心生存困顿,只能靠修古董,维持生计。
但他并没有放弃对艺术的坚守,在欧洲,他博采众长,将所学所思融入画作之中。
闲暇之时,木心窝在小公寓里,每天笃志狂写七千到一万个字,“写得昏天暗地”。
徐徐地,木心的作品风格日趋成熟。
1984年,台湾《联合文学》特设“作家专卷”,用了1/3的篇幅专门先容木心,剩下的2/3,则平摊给了余光中、梁实秋、凌叔华在内的40位作家。
木心自己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被冷落半生,老年居然名动江关,赢得了无数人的喜欢。
随着名气逐渐被打开,很多采访接踵而至。
但木心却有意阔别浮躁的人群,他说:
“来美国11年半,我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存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算盘打得太精。
高雅、低俗两不误,生存没有这么便宜的。”
2006年,木心告别繁华之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而此时的他,已经79岁了。
从前住的老屋已经破败,木心画了图纸,在原来的底子上翻修了新家。
从那以后,他就呆在小屋里,写作、画画。
木心说,他有两个孩子,绘画是姐姐,文学是弟弟。
从前画作比力着名,姐姐养着弟弟,回到中国,八本著作陆续出书,弟弟的名气终于追上了姐姐。
为了“供养”这两个孩子,木心倾尽毕生心血,不绝到生命之火熄灭下去。
其实,木心一生中遂顺的日子并不多,算下来,也就叶落归根这5年。
可他却把艺术的信仰,坚持到了生命的末了一刻。
法国作家波伏娃笔下有一段经典对话:
您真爱生存?
是的,我爱生存。
您从来未曾有过痛楚?
有过反复,但是痛楚本身也是生存。
木心,是真有把苦难当成生存的一部门,坦然蒙受、认真爱着的人啊。
人生的风从四周八方吹过,有人迷失了,有人摧折了。
但世间最纯粹、最刚强的人,无论纷扰哗闹,依然走在自己的路上。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负热爱,不负自己。
很多时候,把心定下来,路就能走到了。
有人说,木心是植物一样的夫君。
面临运气的狂风骤雨,他没有张牙舞爪的对抗,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而是像一株青草,徐徐生长,徐徐自愈,在生命的原野,伸张出一片葳蕤葱茏。
温柔且有力,安静且刚强。
大概在时代的无常、运气的苦难中,个人的力量很渺小。
但在个人的天下里,我们依然可以坚守住心田深处的美好,不被天下所改变。
一如王尔德说的:
“生存就是你的艺术,你把自己谱成乐曲,你的光阴就是十四行诗。”
人生这一路,苦难偶然,坎坷偶然,
愿我们都能一步一印,大胆向前,抖落肩上的风沙,把平常日子镌刻生花。
点亮“在看”,与君共勉!
作者 | 竹西,爱读书,爱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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