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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漠里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
好不轻易逃出来,没想到只是南柯一梦。
丢失的记忆也突然清晰。
原来我遭遇这一切是由于......
1
1979年,塔克拉玛干沙漠。
黑夜,狂风呼啸,吹得帐篷猎猎作响,我跟阿磊耷拉着脑壳,沉默无话。
半晌,我想喝点儿酒暖暖身,刚打开背包,看到里面近乎弹尽粮绝的场景,顿时没了兴致,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指南针失效,在沙漠中迷路,干粮也快见底了...种种迹象都在提示着我俩——死期将至,曝尸荒野。
我悔恨不已,暗骂本身的脑壳让驴踢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遭罪?
1900年,有个叫斯文赫定的瑞典人,他在罗布泊发现了楼兰古城消失前留下的痕迹!此消息一出,无数探险者慕名而来,无奈那时兵连祸结,世道纷乱,大多都无功而返,不了了之。
而前段时间,我偶尔在街头捡到了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面记载了有关楼兰的信息,看得我心痒痒,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夜不能寐,寝不安席。
通常闭上眼,脑海里总能浮现出黄沙漫天的大漠中有座古城,若隐若现,蕴藏着无数的陪葬物品,金银财宝。
我谈了个女朋友叫春芳,可她爸妈嫌我穷,死活差别意让她嫁给我。
若能借此发一笔横财...岂不是美哉?
经过几夜的折磨,我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拉上我的好兄弟阿磊,一起踏上这场亡命旅途。
一起舟车劳顿,历时两个月,我们终于抵达麦盖提县。
还记恰当时碰到个老头,他用蹩脚的平凡话警告道:“娃子,死亡之海不能去啊!”
闻言,我俩却没当回事。
如今追念起那句话,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难不成真要死在这儿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肠子都悔青了,巴不得这是一场噩梦赶快醒来!
阿磊突然开口:“哥,你听见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
除了狂风就是我内心的悲戚,另有啥声?
“不不!”阿磊压低了嗓音靠过来,恐慌道:“哥,你仔细听...来了!越来越近了!”
见他都已经吓哭了,我不由得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突然,我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风沙咆哮中,竟然混淆着凄厉歌声!
声线薄弱,却依稀能辨别出是个女人在吟唱,断断续续,就像锋利的指甲在黑板上狠狠摩擦,刺啦刺啦地反复敲打在耳膜上让人头皮发麻。
是谁?
这荒凉偌大的沙漠里难道另有别人?!
我满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声音由远至近,愈发清晰,在耳边低泣吟唱:“...河潺潺,护楼兰,花下琼浆夜夜欢,千万戎马踏蹄来。朱颜罪,无花还,郎儿无情妾为难,白骨森森为谁寒?明月瞻,城破乱,刑台阴雨鬼泣咽,无谶无谶终不还!!!”
末了一句尤为凄惨,锋利的哭声划破长空,只听“哗”的一声,帐篷竟然被掀翻!
刹那间,砭骨寒风呼啸袭来,歌声戛然而止,黑夜中只有沙尘飞舞,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生疼,我张了张口,想呼喊阿磊的名字,却被狂风吹得说不出话。
我冻得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闭上眼,这短暂的二十八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回放,大多都是颠沛流离,饱受冷眼,唯有春芳是至心实意地待我好,她人如其名,宛若隆冬里一道烈日给予我从未有过的暖和,只惋惜不能跟她白头偕老了...
意识愈发含糊,我阖上极重的眼皮,长夜漫漫,寒风凄凄,我想,我应该不会醒来了。
2
“吴婶,叫我来干啥?”
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手拿起桌上的黄瓜啃起来。
厨房里传来吴婶的大嗓门:“收音机突然坏了!有杂音,你帮我看看!哦对,中午留这儿别走了啊,锅里炖的小笨鸡呢!”
“得嘞!”
我笑眯眯地挽起袖子,低头摆弄着收音机。
过了一会儿,吴婶问道:“大壮,修好没?”
“差不多了。”
说着,我按下播放键,里面响起一首《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歌声清晰悠扬地在屋里回荡:“哎诺哎,树上果儿等人摘,等人摘,哎诺哎诺,哎诺哎,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吴婶,修好了!”
我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一脸惬意。
这日子还真是舒坦啊。
“丰润的谷穗迎风摆呀,等待人们割下来,割下来...滋滋...哎诺哎!哎诺哎诺!滋滋滋....滋....悲兮!吾仍犹记亡国恨,昙花一现不见谶!”
杂音此起彼伏,喜庆曲调忽地变成哀奏,突兀的尖声让我满身一僵,恐慌地睁开眼,却看见吴婶正诡异地朝我微笑,她面色青紫如同鬼煞,缓缓地伸开嘴,里面血肉含糊竟然没有舌头...
我猛地睁开眼!
烈日如火,附近只有金黄的沙漠。
原来是梦。
我喘着粗气,怔怔地抚摸着脸颊,粗糙温热,本身还在世。
好半天才回过神,一想到昨晚那诡异的歌声,我仍心有余悸,难不成是幻觉?
头昏脑胀,满身酸疼,鼻腔里都是昨夜弥留的黄沙。
我轻咳两声,艰难地站起身,脱掉棉衣。
日光灼得我汗流浃背,整个人都快被蒸干了,沙漠昼夜温差甚大,如今帐篷毁了,背包也丢了,我望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内心五味杂陈。
头顶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我眯着眼,望过去,只见一只秃鹫盘旋在上空,似乎是在等待我倒下去的那一刻。
呵,怎么?想等老子嗝屁了,好成为你的大餐?
小畜生,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不屑地瞥了它一眼,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阿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高空之上的秃鹫似乎察觉到我鄙夷的目光,嘶吼两声,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不远处的枯树上。
瘟袅得理会,抖了抖身上的沙土,往前走。
太阳烘烤得沙地滚烫,散发阵阵热气,我如同置身烤炉,燥热难耐。
走着走着,我停住脚步。
前面,被风沙侵蚀得腐败的枯树上站着那只秃鹫,一双阴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心情...竟然有点像人类。
我愣住,一时间不知是畏惧它这古怪的眼神,还是纳闷本身怎么又回到原点。
片刻后,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夷由了一会儿,我走过去伸手戳了戳秃鹫。
触感僵硬。
这畜生竟然死了!
但是刚刚...刚刚还是活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我看着它,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个动机——血能止渴。
嗓子快要冒烟了...
好难熬...
我舔舐着干涩的唇,迫于天性,毫不夷由地伸开嘴,朝它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费了好大力气才咬破皮肉,顿时一股腥气涌入喉咙,我贪婪地吮吸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它。
我擦了擦嘴,从袖口扯下一条布,系在秃鹫的脖子上。
故乡习俗,逝者安息的意思。
小畜生你可别怪我,老子刚刚也是逼不得已,愿你来世投个好胎吧。
...
我在偌大的沙漠里探求着阿磊,如同大海捞针般艰难。
阿磊性子单纯,对我极其信任,当初义无反顾地跟着我,如今我却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愧疚涌上心头,像块巨石似的压得我喘不外气。
倏然,脚下一个踉跄,我跌倒在地顺着沙坡滚了下去。
“咣当!”一声,脑壳不知撞到了什么坚固物体,疼得我眼冒金星,缓了缓,我抬起头,内心咯噔一下。
附近竟然是数以万计的森森白骨,尸骸如堆,根本望不到头!
一种难以开口的寒意涌遍满身,炎炎烈日,我却如坠冰潭,满身止不住地发抖。
3
微微掀起的风沙昭示着夜幕到临。
我走了半天也没走出这片尸海,体力也被耗尽了。
日光徐徐黯淡退散,我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祷告本身能挺过去。
大抵是老天眷顾,今晚竟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
皎白月色洒向这片古老的沙漠,恍若盖上了一层秘密的面纱。
倦意袭来,在这种迷离的意识下,我再也支持不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夜色如水,明月高悬。
“咯咯咯...”
隐约传来像是嘴里喊着木块的低笑声,听得人满身难熬。
我挠挠脸,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到处看了看,并没发觉什么异样。
难道是幻听?
不知是不是生理作用,月色下,这些密密麻麻的白骨骷髅露出数以万计的黑漆眼窝,从四周八方死死地盯着我,阴森可怖。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苏醒不少,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心中无愧自无鬼。”
对于楼兰古国的消失,有人推测是毁于天灾。
我记得那张报纸上写道:“楼兰的地理位置本就特殊,加上当时人们随意砍伐树木制作房屋,导致风暴反复,河流逐渐干涸,生态情况愈发恶劣,物资匮乏,疾病肆虐,民不聊生,继而灭亡。”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皱了皱眉,既然云云,那感染恶疾的百姓们是在家冷静等死,还是....
望着面前的尸海,我顿时脊背发凉。
“咯咯咯...”
我身子一僵,猛地站起来。
哪来的笑声?!
我警惕地看着附近,可笑声却突然消失了,只有死一样平常的寂静。
难道又是幻觉?
我心跳加速,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不多时,笑声再次响起,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剧烈,此起彼伏!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我张了张嘴,恐慌地瞪大双眼,有那么一瞬间,我明显在骷髅脸上看到了狞笑的心情!
可...可怎么会呢?!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止不住地发抖。
紧接着,我又听见了那诡异的歌声!断断续续,像游走的毒蛇逐渐迫近,吐着信子在耳边哀怨吟唱:“...月缺残,无人怜,问君归期终不还,斯人矣,宫墙旧,恩恩怨怨何时休...”
我哭丧着脸,绝望地捂住耳朵,可那歌声就像施了魔法般顺着指缝钻进脑海,挥之不去。
“今日荣,嫡败,纷纷扰扰剪不停,何苦!何苦!!!”
撕心裂肺地喊叫在我大脑里回荡,震得我脑壳嗡嗡作响,顿时,整个沙坑都在剧烈摇摆,白骨铮鸣,笑声凄厉,如鬼魅游荡,地面缓缓出现一道裂痕,逐渐放大,竟是一个隧道!
沙流形成一个巨大旋涡,将我吞噬此中,吞噬了那数以万计的白骨残骸,也吞噬了这偌大森然的沙坑,瞬间夷为平地。
夜晚宁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许久,我缓缓睁开眼,附近暗中一片。
下意识动了动四肢,还好没摔残废,我轻微松了口吻,踉跄地站起来,战战兢兢伸脱手,只摸到了沙土砌成的墙壁。
这是哪?
那些尸骨呢?
娘的!逃出狼窝又如虎穴!
我探索着墙壁迟钝行走,内心忐忑不安,像游走在屠夫刀尖上的鱼肉。
徐徐的,我感觉到氛围变得潮湿,顿时心头一紧,难不成前面有水源?
这几日怪事反复,扰得我思绪混乱,根本顾不上细究,加速脚步迫切地想喝到水,可走着走着,潮气愈发浓烈,克制得令人无法呼吸,我揉了揉脑壳,整个人晕乎乎的,乏力疲劳,腿一软,竟直接瘫倒在地。
一股认识的气息从鼻腔钻进大脑,叫醒意识。
是桂花香。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
她身姿婀娜,梳着一头麻花辫。
却看不清模样。
她走近,俯下身,问道:“嘻嘻,你看见我的脸了吗?”
我面前一黑,晕了过去。
4
醒后,仍然是无边无涯的暗中。
仿佛刚刚又是一场幻觉。
我感觉本身快瓦解了。
孤立无援不可骇,深陷逆境也不可骇。
可骇的是分不清真假,摸不清现状。
我深吸一口吻,迫使本身冷静下来,可刚站起身,竟然听见了脚步声!
前面隐隐约约有手电筒的光亮。
我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是幻觉。
那光亮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声粗犷的嗓音:“有...有人?!”
是个青年夫君。
他看着我,十分冲动:“大哥,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见我不语言,他心情徐徐僵硬,警惕地退却一步。
“盗墓贼?!”
我回过神,摇头:“我是探险爱好者,同样迷路了。”
看来这次不是幻觉。
惊吓事后,我内心陡然升起一丝喜悦。
没想到还能在这鬼地方碰到活人!
对方脸色稍缓,微微叹气:“原来云云。”
他叫小吴,是考古队的,跟组织走散了。
小吴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压缩饼干,分给我两块,另有一瓶水,但也只让我喝了几口。
我道谢接过。
甬道局促冗长,我一直紧紧盯着小吴,生怕又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也怕唯一的救命稻草会突然消失。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了潺潺流淌的声音。
我跟小吴面面相觑,俩人愣住片刻,随后急遽朝着前面奔去,竟然来到一间偌大的墓室,少说也要几十米高!
这是...这是被我找到了?!
苍天不负故意人!
老子要发财了!
水面波光粼粼,映衬得附近闪闪点点,宛若置身夜幕星河,这水清澈见底,甚至另有鱼群游走,白雾缭绕,恍如仙境。
一座石拱桥通向屹立在水面上的巨大佛像,他盘膝打坐,闭着眼,无声悲悯,一手捻着佛珠竖在身前,一手垂在膝上,掌心隐隐有什么东西。
我定睛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是棺椁!
而小吴则盯着墙壁上的内容若有所思,啧叹道:“竟然有三生录。”
我偏过头看去,密密麻麻的古老符号映入眼帘,繁杂错乱。
见我一头雾水,小吴解释道:“这是佉卢文,楼兰初期的文字,但没盛行多久就被婆罗米文代替了,而作为宗主国的中原王朝,末了才变成的汉字。”
我恍然:“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是咒骂。”小吴模样形状严肃:“有位公主叫曼头托林,因生得貌美勾引了一位高僧,继而冒犯佛门...”
我打断道:“昙无谶?”
他一愣,点点头:“是。”
凄厉的歌谣在我脑海里响起。
无谶无谶终不还...昙花一现不见谶...
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听说是达摩耶舍的弟子,天资聪慧,受人敬仰。
我看向河面上屹立的巨大佛像,莫名打了个哆嗦。
难道这就是他?
大抵是我脸色太丢脸,小吴安慰道:“没事儿壮哥,古时迷信罢了。”
他蹲下身,指着一行文字:“这上面说楼兰子民皮肤腐败,流脓化血,是咒骂见效,着实跟如今的败血症很像。本就每天沙尘暴,细菌粉尘,再加上粮食稀缺,医学不发达,人体抵抗力降落,不抱病才怪呢!”
我抿了抿唇:“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嗯?”
“比如...咒骂是真的。”
小吴笑了笑:“壮哥,你知道沮渠蒙逊吗?”
我摇摇头。
小吴继续道:“他是十六国时北凉国君,那时候匈奴对楼兰虎视眈眈,昙无谶行径此处没多久,就去了沮渠蒙逊那儿,在北凉得以重用。以是啊,你与其说楼兰的灭亡是由于咒骂,但不如说是人为呢。”
我问道:“那你信赖哪种?”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撇撇嘴:“我当然信赖是情况因素导致的。”
我张了张口,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究竟那些经历属实蹊跷。
“我刚刚听你说‘三生录’,这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小吴却面无心情地看着我。
波光潋滟的水面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青蓝交接,莫名诡异。
我下意识退却两步,紧张道:“咋了?”
“古人说,三界分天、地、狱,佛道说,三界分躯体、魂魄、意识。”
小吴的声音毫无升沉,像个酷寒的机器,与刚刚判若两人。
“作了孽,逃过天,逃过地,也逃不外狱;丢了魂魄,丧失意识,只留下一具空壳,比死了还难熬。”
小吴嘿嘿地笑了两声,凑近我,心情有种说不出的狰狞。
他问道:“壮哥,你如今到哪个阶段了?”
5
“你有毛病吧!”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小吴不再语言,看着河面上那尊佛像发呆。
我舔了舔唇,心道老子来这儿就是为了发财,赶快带几个古董归去要紧,否则白遭这么多罪了!
想到此处,我也懒得理会小吴了,直接抬脚往那尊佛像走去,可刚到拱桥中央,我忽地听见一阵诡异的声响,像是怪物哀嚎。
“小吴,你听没听到...”
我回过头,附近早已不见小吴踪影。
奇怪...
人呢?!
那么大一活人怎么会消失呢?!
“小吴!小吴!”
我冒死呼喊他的名字,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脚下传来异样,我低头,只见河面湍急动荡,激起阵阵水花,上一秒还摆尾欢脱的鱼群,如今都露出白肚,僵硬地漂泊在水面。
见状,我猛地撒腿狂奔,可跑着跑着,脚下拱桥如同卷轴似的忽地多出一大截,蜿蜒升沉,根本没有尽头。
再抬眼,我的心凉了半截。
那尊佛像周遭笼罩着一团黑雾,原本寂静的面貌面貌竟微微蹙眉,两行血泪顺着他下扯的嘴角缓缓流淌,还冒着白烟,如熔浆般滚滚袭来。
隐隐约约,我听见有人在唱:“桥通棺,棺通亡,鬼门大开等你来,阳世奈何桥上见。”
热浪波浪汹涌,附近都是呛鼻的白烟,灼烧难耐,我能感觉到皮肤在腐烂流脓,温度高得如滔天烈火滂湃而下,汗水顺着肌肤纹理在满身游走,似要与气焰融为一体。
要窒息了...
恍惚中,我竟然看到了三张认识的面貌面貌,他们置身火海,凄厉喊叫,声音如鬼似泣,仿佛一只只留着锋利指甲的大手在我身上用力撕扯,欲要将我四分五裂。
咔咔的断裂声响起。
石拱桥斑驳碎裂,瞬间瓦解,我失去重心向下坠去,却没有掉进水里,如同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我张着嘴,呼吸困难,面前的景象迢遥飘忽,黑雾白烟搅在一起,似清水与泥潭碰撞,逐渐变得灰蒙含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睁开眼,竟然是在沙丘上。
已经傍晚了。
远处地平线毗连着日暮绯红,将金黄大漠笼罩成青黛色,天际徐徐落下帷幕,寂静覆盖末了一抹光晕,末了被黑夜吞噬,化为寂静。
我模样形状呆滞,怔怔地看着上空的繁星璀璨发愣。
整个人魂不附体,有种丧失了全部感情的无力感。
6
我是被饿醒的。
揉揉眼,看见不远处的枯树下倒着一只秃鹫。
已经腐烂了。
它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破布,松松垮垮的。
小风吹过,布条也随之掉落。
我思绪混沌,分不清梦乡与现实,稀里糊涂地走过去,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尸体发呆。
“哥,我听说沙漠里不会有秃鹫的尸体,它们会在临死之际飞向太阳,让躯体消失在万丈光芒中,真的假的?”
脑海里猛然响起阿磊的声音。
我咽了咽口水。
真假不紧张。
紧张的是我饿了,很饿很饿。
或许太久没吃东西导致胃缩小,我只吃了秃鹫的一条腿就饱了,甚至有些撑。
这是我仅有的干粮,得小心保管。
“嘚嘚...”
脚步声由远至近。
我循声望去,竟然看见两只骆驼。
它们哼哧哼哧地咀嚼着什么,目光酷寒,布满鄙夷。
人类处于食品链顶端,飞禽也好,走兽也罢,通通被最高统治者踩在脚下。
可在沙漠中,骆驼才是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它们能找到食品,也能找到水源。
强者为王,败者为奴,如今,我就是一只任凭宰割无处可逃的蝼蚁。
骆驼很高大,它俩俯视着我,阴森目光里有种审视的意味。
我吓得缩了缩脖,拽着绳子战战兢兢地骑上去。
烈阳高照,天色湛蓝,绵延不绝的沙丘如金色海浪无声翻涌,大巨细小的岩石被日光灼得泛白,滚烫似火。
我隐隐想起了什么事,偏又抓不住,如水中倒影般一触即溃。
只是纳闷...当初来这儿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我对古墓一无所知,况且报纸上说楼兰消失是由于天灾,后期物资已经非常匮乏,这种没落地方能有什么宝物呢?
以是,我究竟为什么来这里?
顿时头痛欲裂,嗡嗡作响,无数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可每帧都含糊不清,恍惚间,我莫名想起一段慷慨激昂的言论:“我们要学会‘骆驼精神’!是对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就是冷静奉献,踏实工作,不计算个人得失的精神!为社会,为人民服务!”
我目光落在面前的骆驼身上。
它有一撮暗赤色的毛发。
在后脖颈处,偏左上方,十分显眼。
我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想看看骆驼嘴里到底在咀嚼什么,却看见它满是猩红粘液的嘴里含着一颗肉球,正随着舌头摆动不停地翻滚。
末了一张脸翻过了来。
是吴叔。
他目光涣散,张了张口,喊道:“大壮啊...”
我满身一颤猛地惊醒!
是梦。
竟然睡着了。
额头渗满细汗,我摸着胸口惊魂未定,身下的骆驼正迈着悠哉的步子,时不时地还发出几声不屑地嗤笑。
它后脖颈处有一撮暗赤色毛发,偏左上方,与梦中的位置千篇一律。
我刚缓了缓感情,倏然听见一声:“找不到了。”
谁?
我紧张地环顾附近。
谁在语言?
声音再次响起:“找不到了。”
我垂下眼。
是骆驼。
它转过头,却没有脸,只有密密麻麻的毛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我嚅着唇,语气颤抖:“什...什么?”
厚重的毛发下传来声音:“我的脸找不到了。”
风猛然剧烈,毛发撩起,露出一块血肉含糊的大疤。
我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摇摇欲坠了,夕阳红得渗人,洒在大漠上仿佛是一滩血。
是梦中梦。
7
夜色来袭,风沙似高潮的潮汐汹涌肆意,我骑着骆驼,在一处巨大的岩石洞前停下。
太好了,今晚有着落了!
我牵着骆驼想进去避避,可它却抬脚将我踹了进去,不屑地哼哧两声。
我愣住。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骆驼,只听说它们生性温驯,脾气极好。
我掩下心中异样,躺在地上,看着洞外的景象发呆。
那两只骆驼守在门口,心情有说有笑,诡异得很,令我头皮发麻。
不仅云云,外面狂风大作,洞内明明没有火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严寒。
仿佛身处密闭的牢笼。
没多久,倦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昏沉沉地睡去。
我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条九头蛇,它们的眼睛赤黄相间,吐着信子,冷冷地看着我。
我一激灵,醒了。
天还没亮,外面静悄悄的。
我想走出去透透气,可刚到洞口就被骆驼暴虐的眼神吓得顿住,不敢再踏前一步。
只能怯怯地坐在地上,撑着下巴发呆。
夜色微褪,如今苍穹恰似一块巨大深沉的水晶,出现出通透豁亮的幽蓝色,一望无际的沙漠被笼罩得暗青,恍若绿洲。
没多久,曦光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泛着古老的浅黄色。
远处传来震鸣声,伴随着沙尘滚滚,竟然是一辆越野车!
我呼吸急促,快要被巨大的喜悦压垮,冲出洞口,一起踉跄,头都撞到石头上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冒死挥手。
那辆越野车停下,我急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内有两个人,看不清面貌面貌。
他们一个穿黑衣服,一个穿白衣服。
都不语言。
车子发动,窗外掀起的黄沙漫天飞舞,将一切都沉没此中。
...
天色阴森,将一切笼罩得灰蒙蒙的。
早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低头吸溜着面条,囫囵不清地问道:“有咸菜吗?”
老板仰面,冷冷地瞥过来,没有理会。
我心中不满,这是什么态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老板看起来...很像骆驼。
周围有人在攀谈。
“为啥塔克拉玛干沙漠被喻为死亡之海?”
“面积大,温度高,风沙剧烈,水资源匮乏,人在里面很难生存,起这个称呼算是种警示吧,没事儿别乱跑。”
语言的是个老者,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笑道:“不外那地方确实邪门,听说有神灵呢!是相繇!凡是做过亏心事的人进去了都会被九头蛇盯上,别想跑掉!”
我有一瞬恍惚,回想汹涌袭来,越发剧烈,狠狠地拍打在神经上,我痛楚地捂住脑壳,满身直冒冷汗。
“嘚嘚...”
踢踏声由远至近。
我抬起头,看见两只骆驼高傲地走过来,目光阴冷。
场景变了...
附近只有无边无涯的金色沙漠,烈日如火,晒得人头晕目眩。
我回过神,脸色惨白,走过去,喉结上下滚动,近乎哽咽般开口:“我预备好了。”
骆驼仰天长啸,像是胜利,又像是怜悯。
天空缺得有些不真实,远处地平线泛着金色光晕,宛若一道浅浅的河流蜿蜒流淌。
我坐在骆驼上,姿态游哉,微微勾起唇角,有种解脱的释然。
8
另一边。
北岸,沙漠。
残阳如血,风沙肆意,在这片浑厚的大漠上矗立着粗细不一的木桩,巨大笔挺,一圈圈井井有条地分列着,从远处望去,就像太阳放射出来的光芒,颇为壮观。
一行人停住脚步,被面前的壮丽景象惊住,万顷木桩背后,衬得是金沙缭绕带着血色的迷雾,秘密莫测。
有人问道:“这就是客岁冬天王教授和侯教授发现的墓穴吗?”
“对,由于坟场分列呈太阳放射状,以是也叫太阳墓。”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摘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见本身的学生心不在焉,立马呵斥道:“小吴,你发什么呆呢?小心又跟丢!”
小吴吐了吐舌头,一脸歉意。
一位满脸胡子的中年夫君打趣道:“怎么?在想你的壮哥?”
小吴尴尬地解释:“我当时的确在甬道里遇见了一个人,他是个探险爱好者,我俩好不轻易才找到出口,结果我一转身就看不见他了...真是古怪。”
教授无奈地叹气:“大概是幻觉吧,别想了。”
小吴也欠好再说什么,不甘心地闭上嘴。
几人来到墓穴内部,打量着附近。
壁上雕刻着石画,小吴举起手电筒,发现画的是相繇,别名九头蛇,满身青色,阴冷可怕,是凶兽。
《山海经》里记载:“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吴!快过来!”教授冲动地喊道。
墓室中央有一口棺椁。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开棺了。
小吴犹豫道:“要不先等等?万一碰到怪事呢?”
他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学生,毫无经验,想到之前诡异的经历,他内心直打退堂鼓。
有人笑道:“小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是考古又不是盗墓,只要心怀敬意,心正开阔,老祖宗不会怪罪的。”
“就是!咱们千里迢迢地过来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这几日的黄土风沙都白吃了!”
小吴还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口,终极还是沉默。
棺盖一开,几人不禁屏住呼吸——
里面是具女尸。
她一袭长发黑亮茂密,肤若凝脂,长睫如鸦,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美得不可方物,头戴白绒帽,上面插着数支彩翎,胸前佩带朱红石珠,身裹褐布,腰间则围着白色羊皮,如同少女般安静地熟睡着。
“教授...这...这少说也得上千年历史了,却生存得云云完好!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庞大发现啊!”
大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人发觉,那躺在棺椁中的绝色女尸,眼角流下一滴晶莹泪珠,顺着安详的面貌面貌滑落,消失不见。
9
C市,阴雨连绵,街道冷清。
屋内,王城低头看着报纸,头条是考古专家发现了一具楼兰女尸,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却生存得十分完好,堪称古迹。
媳妇正在厨房做饭,时不时地抱怨几句天气预报禁绝,明明说晴空万里,结果又下雨了。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王城起身去开门。
是闺女王翠翠。
她将伞晾在门口,笑眯眯地递过来两个袋子:“爸,这是我出差带回来的糕点,另有一件衬衫一条丝巾。”
王城嘟囔道:“你刚工作别乱花钱。”
话虽云云,可他内心还是美滋滋的。
饭桌上,王翠翠殷勤地给王城夹菜,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又是夸饭菜适口,又是庆贺老王立功。
王城抬眼看她,挑了挑眉:“你到底想干啥?”
王翠翠放下筷子,斟酌片刻,问道:“爸,张大壮是不是已经被枪毙了?”
闻言,王城脸色一沉:“嗯。”
“我想跟您了解下他的案子。”
“这有什么好说的?别瞎探询!”
王城不喜好跟家人讨论这些,除了职业操守以外,他还觉得不利。
“爸,吴春芳是我高中同学,她死得那么凄惨,我当然会好奇了!况且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嘛,那您跟我说一说也不算违规啊。”
架不住闺女的软磨硬泡,王城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说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他不是敷衍,是案子过于恶心。
张大壮跟张磊是兄弟,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整日好逸恶劳,竟干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街坊邻人念这俩人无父无母,也怪可怜的,就没计算过。
而吴春芳单纯善良,只因给过张大壮一块桂花糕,就莫名被他盯上了,逢人就说她是本身的女朋友。
甚至还主动上门蹭饭。
吴家忍无可忍,报了警,却没想到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张大壮被拘留了三日,出来后他怀恨在心,半夜持刀入室,将吴春芳的脸皮剥下来,还割了她母亲的舌头,又砍了她父亲的头,末了一把火,烧了房子。
事后,张大壮跟张磊连夜遁迹新疆。
追捕了泰半年,终于落网。
张大壮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界被抓的,当时的他骨瘦如柴,肚子却大得跟田鸡一样,眼眶凹陷,模样形状呆滞。
而张磊已经死了,尸体严峻腐烂。
还缺了一条腿。
张大壮的疯癫超出王城想象,一起上,他时而恐慌地环顾附近,时而凑上前盯着本身的嘴巴看,还念念有词,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胡话。
饭后,王城简朴地跟王翠翠说了一遍变乱经过,他抿了口茶,满脸鄙夷:“张大壮还试图在牢里撞墙自杀,哼,想死在本身的手里?没门!他必须得被法律制裁!挨枪子儿!这畜生昏迷了三天才醒,末了一顿饭吃的是面条,他竟然还问狱警有没有咸菜?啧啧,真是个没有良知的疯子。”
王翠翠连连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以是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城悠悠地叹息一声,偏过头看向窗外。
而他的后脖颈处,有块暗赤色胎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