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创作挑战赛#
我是驸马与外室所生的女儿,阿娘怄气了一辈子,不外是落得个死不安息,魂无归处,入土难安的了局,阿娘唯一的遗愿,让我入宋家,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嫁人。
入宋府前一天,我在灵恩寺的佛灵前跪了一天一夜,菩提树下三千怨,不如浊酒一杯,一世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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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第一次入宋府,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站在树荫底下,阳光斑驳地落在我身上,我紧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脚踝,局促而不安,俯仰由人,又不满是俯仰由人,主不主,奴不奴的。
我微微探头,看着屋里,长公主与父亲争吵不歇,一位妈妈从我身边经过,她瞄了我一眼,我便心虚地把眼帘垂得更低,生怯地捏紧自己的衣角,在出门之前,我特意穿了这件自以为极好料子的衣裳,不至于寒碜了公主的眼,却还不如那位妈妈身上那衣裳,光鲜泛光。
长公主骂骂咧咧,“宋濡海,你长本领了,一个婊子生的野孩子,你也敢带回来,我说过了,我长宁不与戏子同屋,我长宁的儿女,也是金尊玉贵的,怎么能跟一个野孩子同住一屋,今日你敢让她住进来,我们就和离。”
父亲沉着脸,“长宁,芸希不是野孩子,雪儿也不是戏子,雪儿已经让你制止进宋家门了,无名无分,死不瞑目,芸希不外是个孩子,你怎么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长公主嗤笑,她凉薄地望一眼我,我急遽又无措,心里发紧。
“宋濡海,你好像弄反了,不是我让你的雪儿无名无分,含恨而终的,是你自己担不起事,世事难两全,既想做好驸马爷,又想贪花色,享温柔乡,做人是不能这般贪婪的。”
长公主说着,瞪一眼父亲,没有语言,任由父亲如何服软将就,她就是不让我入宋家,这宋府门槛高,假如非阿娘遗愿,我一步也不想踏进来。
宋家二姑娘从我身边,她在我旁边缓停了下,便便款款走入屋里,挽着长公主的手臂撒娇,“母亲,这人都进来了,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吗,你就让她进来吧,就当陪陪我,自从长姐出嫁后,我身边也没一个能上几句体己话的人了,这三妹妹看着,也是极温顺的人。”
长公主轻斥着,“菁菁,你糊涂啊,别三妹妹三妹妹地叫着,我听着恶心,她配吗,你还想与她说体己的话,有些人啊,分不清尊卑,跟她一同出去,娘还嫌丢你的脸。”
“母亲!”长公主嘟着嘴,娇软的语调,让人听着就心软了,“母亲,红花也要绿叶相衬,才显得格外的妩媚,你就放她在我身边,权当绿叶, 把我衬得美美的。”
“我女儿是盛都城数一数二的贵女,用不着不三不四的人衬托。”长公主说着,瞄我一眼,“再说了,别看她长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像足了她那娘,我看着就怄气。”
“母亲,你自小教女儿,要大度,心里要容得下旁人,怎么这话到了你身上,就变样了,莫不是,你是乱来女儿的。”宋菁菁撇嘴,“母亲,盛都城的王侯将相都知道父亲那档子风流事,从前各人替你抱屈,现在芸希一个孤女,假如你放任她不管,她身上流着宋家的血,这一点也不假,未来她受了欺负,还不是丢我们宋家的脸,再说了,你让她进门,别人看着,只会说你心肠好,不计前嫌,你若不喜欢她,留她两年,替她选一门面子的亲事,把她送出去,不就得了。”
长公主看着宋菁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你这丫头读了那么多书,净用来诓母亲了,得了,母亲看在你的心意上,就让她进门,不外,不许她往前院走。”
“是,母亲。”宋菁菁高兴地应着,冲着父亲笑,看着这统统,就像一根刺一般,扎着我心口抽痛,那么温馨的画面,是我一辈子求而不得,也再也求不到的了。
宋菁菁走到我面前,她打量着我,婉笑,“芸希,刚才我跟母亲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故意说给母亲听的,我没别的意思。”
我愣了愣,锦绵推了我一下,我立刻向宋菁菁福身,“二小姐言重了,芸希能留在宋府,还得谢谢二小姐。”
宋菁菁长嘘口吻,她忽而拉过我的手,“三妹妹不是外人,你是父亲的孩子,你有什么错呢,你就安心住着,另有,以后别叫我二小姐了,叫我二姐吧。”
“二……二姐!”
“哎,去吧,别拘礼了,就当是自己的家一般。”
我随着两位妈妈入了后院,转头望一眼宋菁菁,她像一道光一般,光是往那里一站,就已然发光发亮,她那悲悯又痛惜的目光,仿佛与生俱来,轻轻皱一下眉头,就让人以为,至纯至善。
小娘常说,长公主心高气盛,容不得她,如今看来,我与宋菁菁,又何尝不是云泥之别,就算她容得下我,在她面前,我都以为自感汗颜。
在张妈妈脱离后,锦绵高兴地在屋里转着,“小姐,这公主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这个房子都有我们从前住的院子那么大了。”
“锦绵,别得意太早了,我们只是俯仰由人,别越矩了。”我拉住锦绵。
锦绵轻吐着舌头,她敛了笑意,“小姐,奴婢知道你心里苦,你分明也是老爷的亲骨肉,但是你看那二小姐,养在金屋里,闪闪发光的,再到你身上,就显得拙陋了,不外也不怕,老爷这次接你回来,就是想替你摘一门好的亲事,想必入得了老爷眼里的,定是高门,云云一来,小姐只要成亲了,就能堂堂正正地做端庄的夫人了。”
我用手指压着锦绵的额头,“你呀,跟娘一个样,一口一个高门,开口闭口就是夫人不夫人的,你再要乱说,我先把你嫁出去了。”
锦绵撇嘴,“小姐才舍不得奴婢呢。”
我托着下巴看着锦绵,一眨眼,她就长大了,恍恍以为,她来我身边,照旧昨天的事。
2.
阿娘是落难的官家女,沉溺在洇河做了歌姬,后来,碰到父亲,父亲满腹才华,却因为做了驸马,时常被指他青云直上是因为长宁公主,而和宁公主向来倚恩居之,云云一来,父亲在公主那里得不到的温柔,在阿娘这里,一并得到了。
当初父亲同心专心想纳阿娘为妾的,但是,公主说了,不与娼妇同一屋,阿娘受不了世人诅咒,更听不得娼妇二字,便与公主怄气,一个不低头,一个不点头。
其时此事在盛都城,闹得沸沸扬扬的。
我六岁那年,随阿娘去灵恩寺上香时,与公主的马车巧遇了。
公主让人把阿娘挡在佛堂表面,待她们上完香,公主命人把佛堂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才让我们进去,我一直记得,公主从阿娘身边走过期,她那清凉又刻薄的话语,“蒲柳尚懂得随风飘,你非要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濡海,志愿做草芥,何必还自视狷介,我活着是宋夫人,死了,照旧宋夫人,但是你呢,假如非得舔着脸皮耗下去,只会生无门,死无路,别说宋府大门你入不了,就是我踩过的青石路,你也不配踩。”
阿娘气得表情青白,佛堂也没去,拉着我归去了。
后来,父亲来莱茵苑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起初是三五日,接着是三两个月,再后来,逢年过节,他会来看一看我们,或是差人送些银钱过来。
那日父亲跟阿娘说,他疲于奔劳,想要安定下来了,以后会少少来这边,假如阿娘想脱离,他会给一笔钱,如若阿娘不想脱离,他也会一直养着我们。
阿娘从那次起,就一病不起了。
阿娘担心我孤苦无依,便捡了一个脏兮兮的丫头来陪我,锦绵来莱茵苑的时间,她才六岁,比我小两岁,瘦巴巴的,却很会讨阿娘开心。
我再见长公主,是三年前,宋家大姑娘出嫁,嫁的是安郡王,公主特意差人送了一份如意酥过来,说是公主嫁女,赏了家家妇妇如意酥,意为称心如意。
我瞒着阿娘跑出,看着长长的接亲队伍经过,何其风光热闹。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宋菁菁,宋菁菁活蹦乱跳地挤在送亲队伍内里,她往后退着,撞倒在我的怀里。
宋菁菁小脸红扑扑的,她眉眼满是笑意,“姑娘,对不起,我,我没撞痛你吧?”
“没,没事。”我摇头,仰头望着渐远的送亲队伍。
宋菁菁捂嘴轻笑,“姑娘,这接亲的都走远了,以后啊,等你嫁人了,也能这般风风光光的。”
我还没来得及开声,公主的声音便飘入耳边,“菁菁,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上花轿嫁人的,再说了,像你阿姐嫁的是郡王,放眼盛都城,也没有谁家办亲事,办得这么面子的了,就她,还指着坐花轿,她娘都没穿过嫁衣,坐过花轿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就一个野孩子,没准她也没机会坐花轿。”
我憋红着脸,一步步后退。
宋菁菁挽着公主的手臂,拿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我看,“母亲,你认得她?”
公主眼皮轻抬下,“不外是贱草,菁菁,我们走吧,以后别随便与人搭理。”
我一直远远地看着宋菁菁,我的脑海里只有几句不清不楚的话语,无名无分,生无门,死无路,贱草。
宋菁菁那么雪白无瑕,那么的高贵,这才是宋府的姑娘该有的气质,而我,的确如同草芥。
阿娘没熬过那年的冬天,入冬后的第三天,阿娘就去了,我去宋府门前跪了足足三个时辰,才见到父亲,惋惜,阿娘也没等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含恨而终。
阿娘只给我留了一句血书:入宋家,认祖归宗,堂堂正正嫁人。
父亲思来想去,忽然父爱泛滥,阿娘去世三个月后,就下了刻意,把我接回宋府。
3.
“姑娘,你的如意酥。”店小二递给我一盒如意酥,我伸手已往接,却被人截走了。
我回过头,只见月亮在我面前晃着羽觞,冲着我痞笑,“丫头,世间美食,岂能独食。”
至于他为什么叫月亮,不外就是一诓人的称呼罢了,就像那日,我跟他说,我叫白云,然后他就顺了我的意,说他叫月亮。
月亮长得俊俏,却带有一股不羁任性,不管是初见时的落寞,照旧这次他带有几分东风得意,他的眸子里,依旧如熠熠生辉的星辰,分明是僭越肆意,却让人生不出厌弃的情愫。
月亮晃着如意酥,“丫头,上次你还说要心如止水,一世清欢的,现在你这般肆意地盯着我看,除了失了些礼数,哪里看得出来,是心如止水了。”
我的脸蓦地泛热,瞄一眼月亮手上的如意酥,“你误会了,我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与一个死人争食。”
“谁与死人……”月亮望一眼如意酥,“你是说,这个是拿去祭奠已故之人?”
“正是!”我话还没说完,月亮手一空,如意酥掉下,我伸手接住如意酥,轻笑,“你也不必云云忌畏,故人能吃,活着的人怎么就不能吃了。”
“你祭奠谁?”
我深敛眉目,“我娘。”
月亮脸上闪过一丝惊奇,“你娘……,对不起。”
“没什么,故人已矣。”我耸耸肩,“况且,你也并非真的要与我争这盒如意酥,我娘生前最喜欢万福楼的如意酥,就是去了的那天,还想吃上一口,我做女儿的,活着的时间,不能替她分忧,如今她算还了她的心愿,就到她灵前告知一声。”
月亮挠着后脖子讪言,“我陪你去吧,就当是感谢你当日出的馊主意。”
我轻笑,“看样子,主意是搜了点,却是有用的。”
我与月亮初见,是入宋府前一天,我在灵恩寺跪了一夜,以求神明指条明路,该不该入宋府。
入夜,月亮举着羽觞,带着微醺,摇晃着身子进来,他在我旁边的蒲团上坐着,与佛对饮,狂妄而笑,“这世间若真有佛灵,就会普度众生了,又何来众生困于苦海。”
我心里微微惊呛,怕是一个醉汉不知其事,竟在佛祖跟前喝酒,也不知是恐惧月亮,照旧跪得太久了,我从蒲团上爬起来,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往地上摔下去,月亮一把接住我,我躺在他的手臂处,恰好碰上他深幽的目光,我的心颤了一下,这目光,如同阿娘去的时间那般,死寂,又暗淡无光,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有云云死色的目光。
月亮呵笑着,“怎么,听说姑娘在这里跪了一整天了,见到我却要走了, 莫不是,我宗子一副凶相,吓着姑娘了?”
月亮说着,对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满口的酒气,“这里是佛门净地,姑娘倒不必云云恐惧我。”
我稍稍缓了气味,便壮着胆子在旁边坐下,偷偷打量一下月亮,他虽是一身酒气,却也是模样形状清醒,一身华服,又不似盛都城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轻佻浮躁。
我屏住气味,悄然地说,“公子既然知道这里是佛门净地,就应该明白,这里不宜饮酒,酒气会惹恼佛灵的。”
月亮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在佛堂里回荡着,响亮又透着一股悲惨,他笑了许久,然后徐徐地侧目盯着我看,“姑娘真的信赖有神灵?”
我嘴角挪动着,半晌才说,“信或不信,在于民气,人活一世,有个信心,有个倚仗,也不是什么坏事。”
“噗!原来是自欺欺人。”月亮耸肩狂笑,“依我看啊,菩提树下三千怨,不如浊酒一杯,一世含糊,清醒的时间,有太多的无奈了,我劝姑娘,也不必执着得失,更不必计较往事,路在脚下,怎么走,都是有阻碍,若说这世间,有没有一条万全的路,无风无浪,那倒也是有的,一头栽入泥土里,直接是黄土埋白骨,就无灾无难了,不外就是,白走人间这一遭了。”
月亮说这些话的时间,虽到处透着无奈,我却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一丝掩不掉的耀耀光辉,是什么样的事,竟让这么一个狂傲又不羁的人,生了倦态?
我微略忖思了一下,阿娘说过,夫君最在意两件事,仕途,门楣,所以当初父亲再喜欢母亲,终极也是顺了长公主的意,不让母亲入府。
能让月亮云云受挫的,要么是君命难违,要么是有损门楣,若否则,他不至于云云落寞吧。
我从月亮手里夺过酒壶,月亮愣了愣,他伸手过来想要夺归去,被我拦了下来,“公子,酒多伤身,今日你我既在佛祖跟前碰到了,也算是有缘人,你与其在这里借酒消愁,不如把事变跟佛祖说个一二,没准佛祖还真的听进去,给你辅导迷津了。”
月亮垂眸痞笑着,“我就不指望神明白,不外,说实在的,这是我第一次进佛堂,以前他们总说,我杀害太重,进不得佛堂,我偏不信,我不但要进来,我还要捎壶酒进来,瞧,你们信仰的神灵,照旧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紧咬着下唇,有想逃的意思,便起家,月亮扼住我的手,拉着我又重新坐下,“姑娘不必急着走,我虽杀害太多,但是,哪个在战场上的人,手上没沾过血的,不沾血,上什么战场。”
“原来云云。”我长松口吻,过于显着,撞上月亮的眼神,窘然地别开视线,把手从他那里抽回来,“公子照旧慎言,休要在神灵跟前乱说八道。”
月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瞥着我,“我来寺里,原想图个寂静,既然碰到你这么个固执的人,哎,你说,你们姑外家是什么样的心思。”
我疑惑,“什么意思?”
“就是,”月亮舌头伸了伸,“这么跟你说吧,有一个姑娘非得嫁给我,而我又是不能不娶,可我不喜欢她,但是娶了她,从此我就能光耀门楣了,你说,我该不该娶。”
我呵笑,“公子借酒消愁,原来是为了男女之事,这天底下,最轻的就是男女之事,娶了那姑娘,能让你光耀门楣,这不是多少人巴不得的功德,公子何故云云伤怀。”
“我才用不着一个女子替我光耀门楣。”月亮嘲笑,“我身正影直的,我又不求门楣要有多高,依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敬如宾,那才是人生大兴,我是不想娶谁人姑娘,但我不知道你们姑娘们的心思,她到底为什么要喜欢我,还非我不嫁?”
徒然想起阿娘,我模糊失语,“一生一世一双人,公子是读书读多了吧,我从不信赖,会有夫君一辈子只钟情一个姑娘的。”
月亮弹了一下我的额头,“丫头,你才多大,就这样悲秋伤月的。”
我微恼,摸着额头,“痛!”
我们对望半晌,我止了愠色,徐徐地问,“你当真不想娶谁人姑娘?”
“当然,若否则,我就不会躲在这破庙里了。”
“又乱说八道了。”我微斥着,打量着月亮,他长得俊,有些狂莽,却显得独立,“公子既然不能不娶谁人姑娘,何不让那位姑娘自个不喜欢你,然后自动退了与你的亲事。”
“你说得倒轻巧,我少年英才,又一表人才,公……”月亮把话搁了搁,“她可喜欢我了。”
我掩嘴轻笑,“都这个时间了,还想着开顽笑,不外,也对,你少年英才,一表人才,那位姑娘自然是钟情于你的,那假如你是金玉其外,败絮此中呢?”
月亮神色凝搁,微微忖思一下,“什么意思?”
我耸肩轻笑,对着佛祖跪拜三下,才转身对月亮说,“当然,你少年英才,一表人才这些是改变不了的,你倒是可以探询一下,那位姑娘平生最痛恨什么样的人,有的人痛恨朝三暮四,三心两心的人,有的人痛恨夫君软骨头,同心专心攀龙附贵,或是有的人痛恨夫君目无尊长,公子只要在姑娘面前,做做样子,这亲事,多半就退了。”
月亮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似喃喃自语,也似跟我说的,“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见月亮神色有了光泽,他的笑脸映在烛光下,与之融为一体,那般的温暖,我也舒心地笑了笑,那死寂的眸子里,有了生色,我也算做了一回功德吧。
我起家,“公子,你我在这里聊了那么久,于礼不合,今日就当没见过。”
我转身出了佛堂,月亮唤住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过头,扬了扬笑意,“白云,天上的白云。”
月亮走到我面前,抬目望了一眼星空,他爽脆地笑着,“你叫白云,那我就叫月亮,日后若相见,也算是故人重逢了。”
我心里咯了一下,月亮,行吧,不期而遇,我又不想着还能有再见之日的,我用目光示意,“把那酒带出去,别污了佛堂。”
月亮噗笑,“还真是个较劲的人,我借酒消愁的事说与你听了,那你想借佛祖指明灯的事,是否也说给我听听,我替你参详参详?”
我摇头,“你已经替我指出了明灯,菩提树下三千怨,不如浊酒一杯,一世含糊,心如止水,一世清欢,不是吗?”
月亮定目看着我,清亮的目光如这满空星辰,我一时看愣了。
4.
月亮随我去祭奠阿娘,我还不想归去,他便陪着我在洇河边上坐了许久。
河中央伴着各种各样的丝竹声,从前阿娘就是在这里卖唱的,听阿娘说,父亲有一次偶尔中听了阿娘的曲,便一发不可摒挡地喜欢来阿娘这里,有一次,父亲与公主怄气,与阿娘在小船上过了一宿,这洇河原就是风流之地,父亲一个驸马爷一大早从这里出去,不到半天的时间,盛都城就传播了父亲与阿娘的风流事。
父亲以为让阿娘背负着种种压力,便起了纳阿娘为妾的心思,此事越闹越大,闹到皇上那里去,父亲却先蔫了,所以说,热爱抵不外门楣,再热爱也会消淡下去的。
月亮侧目看着我,“丫头,介不介怀问你个题目?”
我摇头,月亮便接着说,“刚才祭奠你娘的时间,我就发现了,你娘的墓碑上,为什么只刻了慕雪之墓,既不随父姓,也不随夫姓。”
我捋着帕子,长吁口吻,“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整个盛都城的人都知道,我娘入不了宋家,也没有外家。”
“什么意思?”
我目光落在远处,一片迷离,“也许你没听说过吧,二十多年前,江家出了逆臣,先皇大恼,杀之却难泄心头大恨,故把朝中江氏的官员,一并罢了官,终身不得出仕,更甚者,去了江姓,大齐不得再有江氏,我阿娘也是可怜人,无故被牵连,外公做了一辈子的官,一世廉洁,却不得善终,怄气身亡,阿娘孤苦无依,就做了歌姬。”
我说完,目光怯怯地躲闪一下,“不瞒你说,我是长公主府,宋府的三姑娘,在我们第一次在灵恩寺相遇那天,第二天我就入了宋府,我阿娘一辈子也入不了宋家,不配随夫而姓,公主更是不允她的灵位入宋家,云云,便是你看到那样子了。”
“原来云云。”月亮喃呓着。
我惘然地看着月亮,“怎么,你也以为不可思议是吧,这就是当初我不愿告诉你真名的原因,我身份飘忽又尴尬,我也是这几日才慢慢继承自己是宋家三姑娘这身份的,既然继承了,定然也不怕旁人笑话。”
月亮不以为然,“错又不在你,更不是在你阿娘身上,各人怎么可能笑话你们一对孤苦的母女呢。”
我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语言的,他说,错不在我,就算是父亲,他虽以为错不在阿娘,却也渐渐以为,当初是他的错,他就不应该去招惹阿娘,顶着驸马的身份,去跟一个歌姬谈风花雪月,还闹得人尽皆知,终究是年轻气盛,不懂事罢了。
“你照旧太天真了,这世道,笑娼不笑贫,踩低不踩恶。”我眼帘轻颤,徐徐叹息,“我虽没有错,可我身份的确尴尬,不是吗?”
月亮用肩膀撞一下我的肩膀,爽脆地说,“这有什么尴尬,人活一世,假如都被这些食古不化的想法困固了,那多没意思,想必,上次你说的心如止水,一世清欢,只是动动嘴皮子的话,丫头,你要记住,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你先敬自己,别人才会敬你。”
我白一眼月亮,“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既来之,则安之,我没你那么没志气,遇事就自己躲起来。”
月亮清朗地笑着,“不错嘛,还知道损我,不外,今日能碰到你,真算是缘分,过几日我就要出征了,算是跟你道个别。”
我心里咯了一下,“对哦,你说过你常年在战场上的,你是将军?”
月亮定目看着我半晌,眉目里带着一卷散漫的笑意,“在不久的未来,我肯定会是上将军的,现在嘛,只是随军出行,去西州。”
“去西州啊。”我感叹,“从前听我娘提及过,西州是个不错的地方,风烟俱净,天山一色,落鹜晚霞,犹如人间绝色。”
月亮诚然所在头,“有机会,我带你明白西州的绝色。”
我讪笑,“得了吧,别说以后,肯定要保重,像你说的,自己最重要。”
月亮冲着我咧嘴笑着,明净的笑意,让民气底软软的。
5.
冬去春来,辗转一年已往,我越渐顺应宋府的日子,我故意避着公主,偶尔碰到一块,我也是远远地行礼,慢慢地,公主对我也没那么大的敌意,兴起,也会往我院子赏些新颖的玩意,二姐与我在一块,她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刻薄刻薄,虽是对着我依旧没有笑脸,言语中温和了很多。
我以为,公主身世高贵,她一辈子站在高处,忽然被阿娘打了脸,其实她也没错,不外是不允自己的夫君纳妾,也说过几句刻薄的话,这些年来,她的确没有刁难我与阿娘,也并没有制止父亲照顾我们娘俩,假如公主真的容不下阿娘,她随便动动嘴皮,手底下那些狗眼看人低人,自然会替公主赶我们出盛都城了。
我不禁想起,从前有人跟我提及,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若真有云云诚挚的感情,也不枉今生了。
二姐又拒了一门亲事,这一年来,陆陆续续来给二姐提亲的人,非富即贵,或是豪富大贵的,二姐眼皮都没抬一下。
饭桌上,公主慢悠悠地说,“菁菁,刚才那位给你提亲的,但是礼部大人的独子,年轻有为,虽说比不上你姐嫁得好,那也不失为一门好的亲事,你连这都不想嫁,你实话跟娘说,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二姐咬着筷子婉笑,露着小女娇态,半羞半怯的样子,我看着都欢喜,哪个夫君反抗得了这般女子的。
二姐望一眼公主,怯然地说,“母亲,其实,女儿心里有敬慕的人。”
公主颇有兴致地说,“哦,是谁啊,说来听听,这盛都城能配得上咱们家的流派,险些都来跟你提过亲了,你就是瞧都不瞧一眼。”
二姐捂着鼻子娇笑一下,“母亲,是楚将军,刚安定西州的楚将军。”
“楚子桓?”公主脱口而出,表情沉凝一下,半晌,她摇头,“不可,楚子桓天性桀骜,任性妄为,向来浮躁不定,你驾御不了他,并且,一年前安宜公主与楚子桓曾经有婚约,总而言之,你别打楚子桓的主意,我是不会同意的。”
二姐撒娇,“母亲,楚将军少年英才,又安定了西州,先不说他是大齐的功臣,皇上对他嘉赏有加,就是在百姓的心目中,他也是位绝世英雄,像那些尚书府,礼部侍郎的独子,都是些文质弱子,哪里比得上楚将军。”
公主白瞪一眼二姐,“无知,那些说书老师不外是添油加醋,乱说的,战场上的事,就算是没见过,也该知道,是血腥,是无情的,哪有什么英雄,不外是荣幸捡了一条命,枉你读了那么多书,还这般无知。”
二姐吐着舌头,忽然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母亲,你别只盯着我看啊,我只比芸希大三个月,不如你先替她摘一门合心意的亲事,别发急着我,我要等着楚将军班师回朝。”
公主瞟我一眼,我匆忙低下眼帘,一个劲地扒饭,公主冷冷地说,“我又吃不了你,怕什么,就你这样子,还想嫁人,先把礼数学好了再说亲,别乱了宋家的脸。”
“母亲……”
二姐刚想替我语言,一个婢女进来,呈上来一封信,“公主,刚才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给三小姐的。”
“给她的?”公主疑惑,她接过信。
信封上面写着白云两个字,我心里咯了一下,莫非是月亮,莫不是他失事了,我心一颤,伸手想去拿信,公主的手往后退了退,她沉敛着目光,“丢魂失魄的,是谁给你写的信,宋芸希,我告诫你,别与人暗渡陈仓,我们宋府可容不下那些下作的行为。”
我嗫嚅地看着公主,轻摇头,“没有,公主,我没有。”
公主把信递给我,淡淡地说,“把信拆了。”
“是!”我踌躇半晌,撕开信,内里是一些山川画,没有过多的片言只语。
公主看了一下,是两幅画,表情微微好转,“谁这么无聊,就给你送这玩意来,又不是什么名画,画风也不算好。”
我把两幅画塞归去,“公主说得是,不外是旧时的玩伴,一时兴起,给我送过来的。”
“都多大了,还玩这玩意,要画也要画得好些。”公主低头吃饭,顺着说了一句,“以后再有三小姐的信,直接给她就行了,不消干涉我,别让旁人以为,我们是苛刻的人。”
“是!”
我提着的心,徐徐放下,“谢谢公主。”
回到屋里,我把房门反扣着,取出那两幅画,细细看了一下,原来是两幅画拼在一块,形成蜿蜒的山峦,天的止境,与山色混为一体,的确,画得不怎么样,勾线也不好,依旧能看得出来,风烟俱净,天山一色,落鹜晚霞。
锦绵把头探过来,“小姐,奴婢怎么不知道,你另有一个这么要好的儿时玩伴,依奴婢看,这两幅画画得着实不堪入眼,你这么满心欢喜,怕欢喜的不是画,是作画的人吧?”
我轻瞪一眼锦绵,“锦绵,休得乱说。”
锦绵吐着舌头,“小姐,不是奴婢笑话你,奴婢着实是开心,看你入宋府这一年来,天天胆小如鼠,恐怕行止不对,你什么时间笑过的,奴婢今日照旧第一次见你笑,并且你笑起来,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小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心一紧,推搡下锦绵,“别乱说,收到这信,我知道他还活着,我是替他开心。”
锦绵喋喋怪笑,“他是谁啊?”
“他……”我娇嗔,盯着画上的山色,垂眉轻笑,“不与你说,你嘴巴藏不住事。”
我并没有给月亮复书,一来,我不知其身份,不知如何复书,二来,我也不知如何把信寄到他手里。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收到月亮让人捎过来的信,偶尔候依旧是山川天色,偶尔候是三言两语,偶尔候,也是些新颖好玩的东西。
再后来,月亮寄过来的不再是纸画,而是长冗的信件。
起初,信内里不外是风沙灼目,野草横生,赛马摔跤之类的,唠絮军营中单薄的日子。
慢慢地,信内里多了些孤独的情愫,月下无伴,空杯独酒,夜半无人话私语,再后来,他的信件更直白而缱绻:
风沙沙,雨潇潇,旧时破城,今是琼楼玉阙,歌舞盛昌,独不见卿。
昨夜忽惊梦,故人着红装,长发结红绡,我已归心如箭,卿心若君心?
我揣着信件,脸红心跳,锦绵摸下我的额头,“小姐,你没事吧,脸怎么那么红,还发热了。”
“我,我没事。”我匆忙把信件揣入怀里,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上蹿下跳的,这信若是落到公主手里,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但是,我心里竟压不住的厦悦,满脑子里都是那张笑得恣意,又狂妄的脸。
锦绵苦笑着摇头,“小姐,奴婢看得出来,给你写信的这位公子,肯定是极喜欢你,才会在不知你现状,一封又一封信地写给你,对峙了两年多了,但是,你别忘了,他只是一个随军的士卒,身无功名,老爷是不会同意你与他的事的,若不是二小姐一直没相中意中人,你的亲事哪能搁到现在,依奴婢看,你照旧死了这条心,踏踏实实等老爷和公主替你选一门亲事。”
我努嘴瞪着锦绵,“锦绵,怎么你也跟父亲一般,眼皮子浮浅,就只看到功名财产了,依我说,嫁夫嫁汉,嫁的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君,比那些虚有的财产,有用多了。”
锦绵靠着梳妆台盯着我看,“小姐,这么说,你真的喜欢谁人谁了?”
“我……”我捏下鼻子,没有语言,这两年没有盼头的日子,月亮的信给了我一些润色,后来,我也开始盼着他的来信,哪怕只是寥寥几笔,并不入流的画,或是简简朴单的几句话,我就能想像出他过是什么样的日子,起初我只是好奇,后来是渴望,再后来,就不知不觉地动了心,朝思暮想,患得患失,这大抵就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了。
锦绵好像还想说什么,张着的口又合了上去,全部言语化成一声低叹。
6.
第二年开春,大军回朝,举国同庆,大军入城前一夜,我一夜没合眼,我想见月亮,又不敢见,我不知我们这般,一个写着缱绻悱恻的信,一个揣着这些不堪入目标风月情话入眠,算不算是无媒苟合,总归是于礼不合。
天刚亮,二姐就急兴兴地跑来找我,二姐画着风雅的柳叶眉,含羞带怯地笑着,楚楚动人。
“二姐,你这是做什么?”
二姐捋着发丝娇笑,“芸希,别装了,今日楚将军入城,整个盛京的姑娘都急巴巴地去看呢,岂非你不想一睹为快?”
“我才不想。”我昧着本心应着,其实,我不知道,月亮能不能随大军归来。
二姐婉笑,“你就是一根木头,对什么都不上心,我告诉你啊,这楚将军但是人中龙凤,固然他还没见过我,我肯定要让他第一眼就记住我的。”
我捂嘴,噗地笑了下,忍不住好心提醒二姐,“二姐,我知道这两年来,盛都城把楚将军说得只应天上有,人间难过的英雄,但是公主说得也没错,英雄也是寻凡人,那楚将军生性桀骜,公主是不会同意把你嫁给楚将军的,你照旧把这敬慕之情,藏得紧一些。”
二姐轻撇嘴,“人家楚将军看不看得上我还未可而知呢,我就是去看一眼,又不说嫁不嫁的,芸希,快,陪我一块去,我一个人去显得太突兀了,我们一块去,快点啦,别磨叽的,等会去晚了,人挤人的,都挤不进去了。”
二姐话还没说完,就拉着我往表面走了,车也早备好了,显然,二姐为了见楚将军,是做足了准备的。
长春街挤了满满的人,都是等着大军入城的,我依稀听得京中的人提及楚将军,建宁郡主的独子,少年英才,却生性张扬,任性独行,但是这两年,说书老师提及西州战事,无一不夸楚子桓英武,杀伐果断,读书人最会用好听又夸张的词去形容别人,这样才显得与众不同。
大军入城,二姐拉着我挤入最内里去,她既高兴,又紧张地握着我的手,“芸希,快看,将军来了,你看一下,我妆有没有花了。”
“二姐,有你往这里一站,我信赖,楚将军入目无她人……”我抬目之时,脚下软了下,险些跌倒,是锦绵扶了我一把。
他竟是楚子桓,坐在立刻的楚将军,竟是月亮?
楚子桓坐在立刻,经过两年风沙洗礼,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却褪不去那不羁,与传言中的沉稳,杀伐果断格格不入。
楚子桓经过我身侧时,他愣了半会,照旧冲着我笑了笑,那浓重的眉目,带着笑意,比初见那会,多了几分得意,依旧是犹如星辰。
我盯着楚子桓的目光,直至他脱离,我眼眸里蒙了些浅雾,那些点滴的记忆,与三年前相叠交替,模糊得不真实。
所以,公主说,当初楚子桓与安宜公主有婚约,楚子桓说谁人喜欢他,他又不得不娶的女子,原来是公主,是皇恩赐婚,想到这里,我心里哆嗦了一下,我其时竟给他出了馊主意?
二姐抱着我的手,压不住的高兴,“芸希,你看到了没,楚将军刚才看我了,他对我笑了,他看到我了。”
我除了惊讶,更多的窘迫,“二姐,他看的,兴许是我!”
“怎么可能,你又没画妆,你就是画妆了,也不……”二姐那悦目标眸子沉敛着,她嘴角挪了挪动,“芸希,你说的是真的?”
“可能吧!”我与楚子桓是旧识,我不想瞒着二姐,如今看来,也瞒不住,纸怎么包得住火,我得先自招了,才能免了其他猜疑。
二姐把我拉出人群,我们坐在车上,二姐也没让车夫驾车,我们就这么干坐了许久,我心底有些发怵。
少顷,二姐才开口,“你与楚将军早就熟悉了?”
我徐徐点头,偷偷瞥一眼二姐,瞧不出她是什么情绪,“那些二姐跟公主瞧不上了画纸,就是楚将军在西州捎过来的,上面画的,便是西州的山色。”
我吞咽了口水,握着二姐的手腕,“二姐,天地为证,我起初真的不知道,他就是楚将军的,他跟我说,他只是随大军出征,我真的不知道的。”
二姐憋了笑意,她敲一下我的额头,“敢情,楚将军早就对你心生爱慕了,连着两年的书信,这恒心,就是石头也给焐热了,你实话跟姐说,你喜不喜欢楚将军?”
“我……”我不安地扣着手指,“姐,我本来也不知道他就是楚将军,云云一来,倒像被他玩弄似的。”
“依楚子桓那自傲的性子,他不会平白无故地玩弄你,并且翻山越岭,千里送信的。”二姐用帕子捂嘴浅笑,“芸希,你要沉着性子,别急着去找楚将军,让他自己上门来寻你,这回啊,得让他堂堂正正地来找你。”
“二姐,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就是,我与楚将军。”我摸着后脑勺讪笑,“你不是喜欢楚将军吗?”
二姐愣了半晌,耸耸肩,“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谁让你是我们宋家的人,我自个的妹子,我就认了,不外呀,你能不能驾御得了他,就不可而知了。”
我低眸,“二姐,你这说得哪跟哪,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什么事的,二姐,公主假如问起这事,她会不会求全谴责我,说我败坏宋家的名声。”
二姐不以为然,“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那些书信,有来无往吗,楚将军单方面给你捎信,你又没有复书给他,放心,母亲那里,我替你兜着。”
7.
楚子桓回京的第三天,在媒婆把楚家的门槛踩了又踩,他竟然让楚夫人来宋府提亲,公主原先以为楚子桓是要给二姐提亲的,她差点就下了逐客令,媒婆说是要给我提亲的时间,公主没有回绝,也没有允许。
事后,公主找到我,我第一次进了公主的内院,清新逸致的小院,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茉莉香味,怪不得父亲的身上,总有一股茉莉香味。
公主背着我,从她的嘴里淡淡飘出几句话,“芸希,楚子桓如今是皇兄身边的红人,实话跟你说,皇兄已经故意给他赐婚了,是十七公主,楚子桓先有拒安宜公主的亲事在先,这次他想娶你,未必是至心的,我担心他是不想娶十七公主,退而求其次,先借你避过皇兄赐婚。”
公主说着,缓了一下,“你与何人成亲,本与我无关,你究竟是从宋府嫁出去的姑娘,我不想让人以为,我故意刻薄你,我更不希望未来你哭哭啼啼回来,惹人笑话,这亲事,假如你不同意,我替你退了。”
我怯生生地走到公主死后,跪下,“公主,这两年来,你对芸希的好,芸希心里清楚,将军府这亲事,请公主容我考虑两日。”
“你真的……”公主转身,俯视着我,“芸希,楚子桓并非良配,女子嫁夫嫁汉,图的是安定,楚子桓热爱自由,行止无状,不是个安于家室的男儿,纵有千功在身,也压不住他桀骜的性子,你要想清楚了。”
然而,在我眼里,楚子桓并非如公主所言,他是热衷于自由,无拘无束,却并非不安于家室的男儿,他说过,落鹜思乡,落叶也要归根。
我伏头,诚然地说,“公主,芸希信赖楚将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他肯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公主愣了半晌,从鼻子里发出轻笑,“幼年无知,谁没有年轻的时间,你自己的亲事,自己做主,楚家大门,总归也不委曲你,去吧,楚子桓在表面等着你呢。”
我心里咯了下,半晌,才徐徐地起家,“是,公主!”
我信赖,公主照旧为了我好,她不外是面冷心热,这三年来,我慢慢看到她那浑身的骄傲,为了父亲,一点一点地放低下来。
楚子桓站在门口处等我,他一身玄青色的长衫,九尺身长,好像比从前要魁梧了一些,他单手背负,一只手牵着马,看到我出来,细长的桃花眼笑起来,温柔至极。
我深吸口吻走上去,微打量一下楚子桓,“我该怎么叫你好呢,是月亮,照旧楚将军?”
楚子桓深褐色瞳眸凝结,专注地盯着我看,“这,重要吗,你是白云,我就是月亮,你是宋芸希,我就是楚子桓。”
被他盯得紧,我有些羞怯,别开头,“楚将军,你不老实,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可你呢,却骗我说,你只是随军的兵卒,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你就是位将军?”
楚子桓往我身前站了站,带着几分坏笑,“怎么,生气了,我从前也还不是将军,只是出征了,才封的将军,岂非你与我相识相交,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争着反驳,扭过头来,撞上楚子桓那融在眼眸里的缱绻软意,便仓促地垂了目光,“假如我早知道你就是京中那些姑娘口中的大英雄,我肯定不会对你有所盼想的,我自知身世不好,配不上你,你又何故来招惹我。”
楚子桓勾勾我的手指,软着语调,“芸希,你不必云云患得患失,在我心里,你就是与我最相衬的谁人姑娘,假如不能娶你,我楚子桓这辈子,也不授室了。”
“你乱说……”我抬头,瞪一眼楚子桓,“你是想借我挡了十七公主的亲事,幸亏以后再娶几门可心的妾室进门吧。”
“我真没有。”楚子桓顺势握过我的手,“芸希,我说过了,我这辈子,只娶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楚子桓说着,一把把我抱上马背上,他跃身上马,揽着我的腰,就这么穿过人流不息的街道,张扬而肆意,像足了他向来的行事作风,我只是依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芳草味。
楚子桓带我到了阿娘的坟前,早几日我才来过,这里照旧杂草横生的,现在这片坟地的稿草已经拔掉了,阿娘的坟头上,还摆了奇怪的果子,另有如意酥。
楚子桓抱我下马,我疑惑地望着他,“你来过这里?”
楚子桓用力点头,“嗯,昨天来过的,我向你娘提亲,让她同意把你嫁给我,并且,我允许你娘,肯定会善待你的。”
我噗地笑了一声,“楚子桓,我头一回听说,另有人像你这样提亲的,你想娶我,你不是应该先问过我吗,还来向我娘叩头,我娘能回答你吗?”
“当然能,你娘昨天就允许我了。”
见楚子桓认真的容貌,我竟有些信赖他说的话了,“我娘托梦给你了?”
“没有!”楚子桓拉着我已往,给娘叩了头,随即端起羽觞,对着阿娘的坟头敬酒,“娘,假如你同意把芸希嫁给我,这杯酒你就喝了,往后,我会同心专心一意待芸希的,你放心,我肯定会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这辈子,不会让她吃半点委曲。”
楚子桓说完,侧手把酒倒在地上,酒入黄土,很快就没有酒痕了,他侧目看着我,意气扬扬地说,“芸希,你看,娘把酒喝了,这回你该信了吧。”
“这哪算数,楚子桓,你耍赖。”我心里滋生着笑意,给娘叩了头,便起家。
楚子桓追上我,挡在我身前,他双手握着我的手腕,赤诚地看着我,“芸希,你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顾虑,直白跟我说,好不好?”
我看了一眼楚子桓,长吁口吻,“我心里不踏实,我总以为,你那么优秀,你不应该喜欢我这么个,平庸无奇,身世尴尬的人。”
楚子桓浓眉轻皱,“芸希,你还不相识我,我若是介怀身份, 早就娶了安宜公主,我心在万民,贪的是平生自由,我坐不住这从天而降的荣贵,我只想娶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你真的喜欢我?”
“当然。”楚子桓捏着我的鼻子软笑,满目炙热坦诚,如同初见时,他晃着羽觞对着我温笑,像灼灼星辰,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此中。
“芸希,我知道这么发急跟你求亲,对你来说有些忽然,但是这并非我忽然来意,早在西州,我就铁了心只想娶你,我频仍给你写信,就是怕你忘了我,另嫁他人了。”
我努嘴婉笑,“我与你不外是有来无往,就算我嫁给别人,也无厚可非。”
“所以我就上书回朝了。”楚子桓压了语调,沙哑又低沉的语调,“芸希,我们成亲吧,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做楚夫人,我受得了多少尊荣,你就配得上多少尊荣,你就允许我吧。”
见我不语,楚子桓耷拉着脸,“你若不点头,我只能去做僧人了,若否则,皇上给我赐婚,我自己的婚姻大事,总得自己做主。”
我轻瞪一眼楚子桓,“你去做僧人,那谁娶我。”
楚子桓双目炯亮,握着我的手,不经意用了些力度,“你同意了?”
我轻轻点头,楚子桓冲动地抱我起来,脚尖离地,他抱着我转了几个圈才放下我,单手摸着我的脸,徐徐靠近我。
我恍恍想起从前楚子桓的信件里说过:归鸟思乡,夕阳如绸,终有一日,与卿携手,纵是山色美丽,烟火人间,入目之处,唯你最好。
(完)
主页更了男主楚子桓的番外
作者:白梦,头条原创首发。
长篇小说(番茄小说):重生医妃:王爷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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