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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 纵你我一母双生,这日后恐怕你还得唤我一声嫂嫂。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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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斌哥Lv.6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3-1-17 07:11:47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灰沉的天聚拢了一团一团稠密的云,仿佛一滴墨汁跌入清水里,霎时抖开一簇一簇的黑絮来。
静得落针可闻的厅堂内,立着一对孪生女童。皆梳着齐眉刘海儿,千篇一律的眼眸黑漆漆,亮晶晶。她们虽收拾得干净,却天晓得昨日还瑟缩在街角乞食度日。
女童跟前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此刻睁着一双骆驼似半合着的眼上下打量,一道冷峻的目光刀剜似的割在二人身上。他望了许久,终松口道:“都多大了?”
两个孪生女童慌乱地互看了一眼,都瞧出对方眼底的惧怕与渴慕。她俩沿街乞讨,总也食不果腹,因听路人说镇上的首富顾家求女多年而无果,因而鼓起勇气前来自我介绍。
此时,女童中衣衫更为破烂些的先小声开口道:“我七岁,妹妹小我半天。”
顾老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说话的女童,只见她相较另一个,不止衣衫更大抵,目光似乎更刚强果决一些。他随即又问道:“那你们爹娘呢?”
这时却是两个一齐摇起了头,仍然是先前说话的谁人孪生姐姐:“几个月前先后饿死了。”她说到这里,清透的眼底静静浮起些许凄凉来。她与妹妹遭此变故,都知道眼前这人一句话间,便可以决定本身的后半生。若出了这道门,下一个饿死的恐怕便是本身了。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下唇,哽声道:“我与妹妹虽父母双亡,却也是身家清白。求老爷慈悲,收我二人为义女,定奉养您享尽天伦。”她说完这话,目光悄悄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妹妹望去。她本身再苦也无妨,却怎样也见不得妹妹受罪。
顾老爷静静地听着,直出神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开口道:“老夫年老,余生再添一女便足矣,那便你吧。”说话间,他伸出褶皱深深的食指,指了指先前说话的女童。
被指中的女童似是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望着那节伸出的食指。她飞快地回过头去,一旁的妹妹仍然是木然不吭声的模样,似乎丝毫未意识到本身已然被丢弃。她的心狠狠一抽,正准备转过头严词告诉顾老爷,她姐妹二人断是存亡不相离,思绪却先一步被一声清脆打断。
只见谁人自始至终都未开口的孪生妹妹,突然小猫儿般扑入顾老爷怀内,甜甜唤了声“爹爹”。
许多年后的她总会无端念起这一刻来,那节尚未来得及缩回的手指,那声清脆若出谷黄鹂的“爹爹”。今后妹妹留在了府上,做了万千痛爱的大小姐。而她虽也委曲留了下来,却是伙房里卑贱的下人丫头。
她总会无端念起这一刻来,仿佛头顶那片阴惨惨的天还未突然落下瓢泼大雨来,仿佛那半晌前还温顺乖巧一言不发的妹妹,还未眨眼间便生生夺走原来属于她的人生。


云白风清,碧天若洗。案上一只小巧的错金香炉里,溢出一团团雾袅袅的香气来。雨来打了个呵欠,眼睁睁见着那团香气霎时间灰飞烟灭。
她透过筛子似的密密麻麻的窗栏,望向那片给割成无数细长条的天空。不留神间,似又念起八年前初来府上时的情景。想得头痛,她低下头去,案上已及时多出一杯香茗来,腾腾热气混入焚香里,顿时眼前白雾茫茫。
雨来望着跟前男子,心底半晌前的不适已统统消散无踪。她捧起茶杯,眼里是满得溢出的高兴,很久才半是玩笑地揶揄道:“那么好,记得给我送茶?”语气是娇嗔的,目光是蜜味儿的。
男子不为所动,模样刻板淡漠:“伶仃病了,你该去问一问。”
雨来的笑还凝在嘴角,目光却在刹那凉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搁回案上,无神地冲他点了颔首。直等男子转身推开屋门,她眼底的落寞才一点一点汹涌了出来。
他会心疼一条猫儿的伤势,会挂怀一个下人的安危,却独独瞧不见她的心。
八年前一个瓢泼大雨日,她遇着了面无人色怀抱着湿漉漉猫儿的他。当时他是镇上首富顾家的少公子,举止间是那样温柔而好看。而她是顾老爷新收的义女,因落雨而来,便取名雨来。
她蹑手蹑脚朝着他走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吓着了猫儿抓坏了他。却怎知,他猛然抬起头来,望向她的眼神竟与半晌前对猫儿的截然不同。那满含了警备,轻蔑与鄙夷的目光,她一生都不会忘。
雨来怔怔望着那杯已然冷去的香茗,半晌后回过神来,也起身推门离去。
叶伶仃住在最好的下人房里,虽说是最好,可却也仅仅是单独的木床罢了。雨来推门而入时,她正睡得深沉,一双眼闭得密不透风。
八年的时光是多么不公平,雨来望着病倒的叶伶仃。纵使原来是千篇一律的孪生姐妹,可姐姐叶伶仃的手心满是绵密的纹路,苍老如皱,她的眼神总也飘忽而阴郁,看谁都似含了一汪愁。不似她顾雨来,颜比花娇。
八年前她背叛了自幼宠她的亲姐姐,做了顾府大小姐。她不再姓叶而改姓顾,雨来雨来,雨中而来,可谁又知道原来雨中而来的其实是两个人。
叶伶仃眼皮微动,半晌后缓缓睁开眼来,见顾雨来立在床前,却也并不惊奇。她一双眼静静注视着顾雨来,目光里是无声的恻隐。
顾雨来却是恨透了这目光,立即向后大退一步道:“别再装可怜了,星浔不在这儿。”她也不知本身为何出奇恼怒,八年来日日见着如许恻隐的目光,如针深深扎入她心底。
“你如果不畏惧,又何须如许高声?”叶伶仃幽幽道。她目光里是不变的恻隐,给如许高高在上的目光一扫,顾雨来顿觉底气又少了一分。八年来她最怕的便是姐姐叶伶仃,怕遇着她的眼睛,怕被她的目光在身上穿出个洞来。
她一直笃信姐姐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她那双悲悯的眼神里头,一定酝酿了一个又一个毒计。无论是人前装病晕倒,照旧躲在假山后流泪再恰到好处给顾星浔瞧见,她每一步都操持得好好的。
想到这里,顾雨来更以为那双眼睛如鬼幽怨。她不敢再瞧,逃也似的推门离去。
她与姐姐大概天生就是对头吧。如果没有八年前的那场雨那条不归路,她们会不会像寻凡人家普通的亲姐妹那样?顾雨来望着池塘里打转的大红鲤鱼,讷讷自问道。
谁人怀抱着猫儿的少年,从八年前初次遇见,便扎根活在了她心底。她信赖他有极致温柔的一面,只不外不轻易表现人前。
八年前只因那侧过头的偶然望见,成日不吭声的她竟是石破天惊一声“爹爹”,生生夺去原来属于姐姐的富贵荣华。当时她只知道,谁人怀抱着猫儿的安静少年周身有秘密的吸引力,只一眼便误她流年枉。她瞧得痴了,待回过神时,恰见到顾老爷那节满是褶皱的食指已落在了姐姐跟前。
再厥后,故事到了这里又何须再说厥后。八年来她费尽心机,却求不得顾星浔正眼瞧她一眼。落雪日她在集市上买了热烘烘的羊奶羹,捂在怀里飞快地跑返来,他原封不动赠给了叶伶仃。艳阳天她满头大汗揉了一天的肉丸,选的都是最好的肉料,最后一颗不落地出现在府上养的猫儿碗里。
顾雨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腔心事成流水。


本年冬日冷得出奇,屋檐上结下的冰柱子仿佛尖刀悬顶。
顾雨来哆嗦着裹紧衣裳,不由想起还在病中的叶伶仃。她不由得想,如果叶伶仃不是真的装病,此时大概已冻得喘不外气了吧?
她心底里生出一点点不忍来,自衣橱内取出两件袄子,挨着雪送了去。八年来无论她俩再怎样交恶,也都是见不得另一个受苦的。儿时那段乞讨的日子是那样念念不忘,没有什么比寒冷与饥饿更为恐怖。
远远地还未走近,便望见大雪中立了一对雪人。再走近几步,才看清是两个落满雪花的人,一个是脸色苍白的叶伶仃。顾雨来怔怔地看着,另一个则是她日日梦见的顾星浔。
“八年前,我亲眼见着雨来那样对你。自那一刻起,我便刻意要护你周全。这八年来无论你愿不愿意,我自始至终未改变过心意。”顾星浔的眉头微微锁着,眼神轻柔得仿佛无声无息。顾雨来瞧得痴了,一如八年前初见那日,目不转睛心跳如擂鼓。隔了漫长的八年,她终是又比及他袒露那样极致温柔的神情了,简直要命。
叶伶仃却是退后一步,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偏生一双眼却仿佛凝了万千话语。她有些不知所措,目光躲闪间却不经意望见了不远处怀抱着棉袄的顾雨来。她的目光一晃,即刻便回过头去:“我地位卑贱,不似雨来千金身份,又怎能配得上少爷。”
这话虽是对顾星浔说的,可她的目光却穿过他,直直落在顾雨来身上。仍然是那道恻隐的目光,裹了恨意与自得。
“顾雨来算什么!若没了那点心机,现在她才该是谁人卑贱之人!”顾星浔冷着脸道。他眼里满含轻蔑,声音透过茫茫白雪,一字不落刮到了顾雨来耳边,仿佛一个狠厉的耳光动听动听。
顾雨来愣愣地看着,眼睁睁瞧着姐姐叶伶仃眼里闪过刹那的快意,引着顾星浔走向别处。她便如许一直一直地站着,任白雪将抱着棉袄的她堆成了一个胖雪人。
原来是如许,难怪八年前他看她的目光是那样轻蔑与鄙夷。原来虽是在逗猫,所有的一切他却也都看在了眼里。年幼的他瞥见了她的翻脸无情,瞥见了她的心机深沉,一早便揭下了她的画皮。他又怎么会知道,她是为着他才去做的恶人。倘若早知道,早知道他会因此而恻隐爱上了姐姐,她甘心被撵回街上做回叫花子。倘若早知道她得到富贵的那日,便是永久走不近他的那分,那她又要这富贵何用?
只可惜,多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这一夜换顾雨来感了风寒,病恹恹卧倒榻上。她心底克制,也顾不得身子难熬,加了件衣裳便踏出了顾府。
夜空是浑浊的,月亮也变得毛茸茸。
也不知心里想着些什么,待抬起头来时,顾雨来才发现本身立在镇上最大的青楼门口。虽是半夜夜,舞袖间的香风却是正浓。鸨母只一错愕,随即也媚笑着迎她入内。
青楼里酒香盈袖,歌舞缭绕,连雾气都是粉香的。顾雨来只以为头脑发沉,步子却抑制不住地朝里头走。末了,甩出身上所有的银两:“把你这儿最红的姑娘叫来。”
她未饮酒,眼神却自带了七分醉意。鸨母先是不知所措,见着了银子又立时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转过身去。鸨母喊了声什么,顾雨来未听清,只记得不一会儿就嗅着一股儿清香,一个着牡丹色衣裳的女子已俏生生立在跟前。
顾雨来抬起头,上下打量眼前人,半晌后才失望道:“还以为能有多俊俏,倒也不外如此。”
她跟前牡丹衣的女子竟也不恼,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抬手替她添上一杯温酒。“能迷惑住男人的,岂非姑娘还真以为,只凭着一张脸就充足?”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听着却最舒适。顾雨来狐疑地转过头,再次细致地打量起她来。
一双不算大的杏眼,最多可称得机敏。五官里唯一出挑的便是小巧高挺的鼻子,除此之外再看不出分毫青楼头牌的风韵。可是为什么她一说话,连本身都会跟不住心跳呢?顾雨来怔怔地想。
她想了许久,总算忍不住开口道:“能迷惑得住男人的,岂非不止面庞吗?”
牡丹衣女子哧地笑了,接口道:“如果只靠面庞,你以为我是凭什么留得住来此万千男人的心?”
她的声音自负傲气,说话的点子踩着眼睛里的光彩,顾雨来听得深思不已。
迷惑得住男人的,岂非不就只是面庞吗?是了,她与姐姐叶伶仃长了张千篇一律的脸,可顾星浔却那样讨厌她,那样宝贝姐姐。如果只为一张脸,他不会生出两颗心。
又隔了许久,桌上的温酒也冷了下来。只见顾雨来的眼睛刹那亮了起来,她整个人突然抖擞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她目光熠熠地望着牡丹衣女子:“多少银两都可以,只求你教我,怎样得到一颗男人的心。”


天亮时,再回到顾府的顾雨来已似变了个人般焕然一新。非但没有半分患病的样子,眼睛倒似比谁都精力。
她径直回了本身的房间,刚推开门,便见着叶伶仃坐在里头。
“未出阁便夜不归宿,像什么样子。”叶伶仃清静道。她的眼里仍然是惯有的悲悯,只是今日里头还多了些什么,顾雨来懒得去细较。
此时此刻的她如有神助般,头一次不怕姐姐的眼睛。“再怎样我也是顾家小姐,而你不外一个伙房下人,就如许闯入我屋里又像什么样子?”此刻她是专拣着叶伶仃疼痛的点去说,就是要令她难熬,她又怎么体会得到她独自一人立在雪中呆若木鸡时的心情?
果然,叶伶仃神情一滞,许久才缓过劲来,眼底是一股汹涌的怒火。她隔了许久,突又扑哧笑出了声:“恐怕以后你还得唤我一声嫂嫂。”
顾雨来一愣,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眼前的叶伶仃突然又变得高大可怕,只见她垂眉笑道:“拒绝了星浔整整八年,他却怎样也不断念。昨日他寻死觅活地发誓,说即便只给得了我一个妾的名分,也会白首不相离。”
叶伶仃说话的模样包容了太多情绪,高兴的、羞怯的、自得的、大仇得报的。而这些最后落入顾雨来眼底的,通通只剩下了刺眼的。她只以为本身一颗心下沉,再下沉,落入了无边无涯的海洋里。假若可以就此沉身入海底,今后不必知厥后。
原来纵使她去青楼学艺,纵使她愿意改头换面,也终究是来不及了。她晚了一天,不,是晚了整整八年。八年里她日日朝晨去给顾星浔奉上一杯盐水,晚上则是一碗蜜,只盼他咸时甜时能多惦念本身。而这滴水穿石的八年时光,终究没有瓦解他的私见与铁石心肠。
顾雨来手背一点温热,原来眼泪早已噼啪坠了下来。叶伶仃不知何时离去了,空空的房间里只留她一人。走了多好,散了多好,顾雨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星浔与叶伶仃的亲事,在半个月后就悄悄地办了。毕竟娶的只是一个下人,以是只摆了一桌酒,自家人喝个愉快。
那一晚顾雨来并未来,而是跌跌撞撞上了青楼。她不想见到顾星浔与姐姐叶伶仃恩爱不移的模样,此时此刻,还愿意说话的恐怕便只有牡丹娘了。
牡丹娘是青楼头牌,总穿一袭牡丹衣,人比牡丹艳。见顾雨来魂不附体的模样,她脸色如常地替她添上一杯温酒。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输了。”顾雨来捧着酒杯,眼泪簌簌而下。她知道本身此时丢脸至极,却是怎样也停不住泪流。她的天下已经崩塌了,心很痛很痛的感觉原来不外如此。她在心头搁了八年的人,纵使八年来对她再糟糕,她也总能安慰本身对峙就是柳暗花明。可现在真的来不及了,她的心已经先身材一步死去了。
“如果你的心上人喜好了别人,你会怎么办呢?”顾雨来痴痴地问道。
牡丹娘皱了皱眉,冷哼道:“不会有那样一天,倘若真有,我得不到的也不会成全了别人得到。”
又隔了会儿,桌上的温酒温了又凉。
“多大点的事儿。”牡丹娘颇为鄙夷地望着泣不成声的顾雨来,随即微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因为你的时机终于来了。”
顾雨来的泪水还挂在鼻尖,听了这话猛地怔住了,迷惑不解地望着牡丹娘。
牡丹娘嫣然一笑:“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男人最宝贝的是什么?”
顾雨来一时未反应过来,木然回答道:“是未得到和已失去。”话音刚落,她又蓦地恍然大悟,望着牡丹娘一脸惊喜。
牡丹娘冲她妩媚一笑:“这杯酒,总算是可以干了罢?”她用目光示意,先一步一饮而尽。顾雨来也怔怔地一笑,慌忙将本身杯中的酒倒入口中。温热呛辣的后劲回荡舌尖,仿佛整个人都跟着三魂尽去。
此时此刻,顾星浔正拥着叶伶仃,满眼诉不尽的衷情。他苦追了她八年,八年是什么,是滴水都得以穿坚石。而叶伶仃也用一样的眼神望着他,那双往日里除了悲悯照旧悲悯的眼眸里,一层层高兴渐次滋生。
情之一字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会那样伤心失意,而她会那样自得开心。曾经也是沿街乞讨相依为命之身,而今怎就互看不顺恨纷纷?爱一个人,原来足以毁一座城。


再遇着顾星浔时,顾雨来仿佛视若无睹。她不再早盐水晚蜜糖地周到,也不会再用从前那般含情的目光直勾勾地瞧着他。她非但未有半分的难过,反倒打扮得更加美丽夺目。
她似乎判若两人了,顾星浔错愕的目光在她的后背心停了许久。她越是不在意,他便越是希奇,明显曾要死要活的一个人,怎就说放下了就放下了呢?
等顾星浔发现本身越来越迟疑,越来越牵挂时,一切已然晚了。顾雨来打扮得美艳柔媚而出门,他竟忍不住想跟去一探究竟,直到被她堵在了弄堂里。
“你跟着我作甚?”顾雨来一挑眉,神情倨傲地问。
平生头一次,顾星浔不再嫌弃讨厌地瞧着她,而是袒露一副被看穿的窘迫样,支支吾吾道:“谁跟着你了!”
他躲闪的目光局促的气息早已出卖了他,顾雨来百感交集地瞧着。望着跟前这个曾如天神般无法靠近的男人,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急,反倒故作惊奇突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顾雨来的身子已贴了上去,柔软的手如东风般拂过他的面颊。待顾星浔反应过来时,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又猛地抽离了去。
暖金色的阳光下,顾雨来的手心是一小朵柳絮。她装出无比天然的神情:“还以为是什么呢!”
柳絮给一口如兰香气吹回了空中,丢下一脸茫然不舍的顾星浔,顾雨来自得地掉头离去。她不消回头也知道,他的目光追了她许久许久,犹疑的、受惊的、暧昧不明欲求不得的。这便是牡丹娘教她的,姐姐叶伶仃拒绝了他整整八年,是那得不到的明月光。而一旦得到了,味道就再不像从前那样好。这时间她顾雨来,从前鄙弃反胃的,现在却因为已失去而成了那点鲜红的朱砂痣。
原来留住一颗男人的心,就是永久不令他完全得到。
顾雨来快步往回走,她心底是漫无边际的欢喜。这么妙的方法,怎么她八年前却不知晓呢?颠末大屋时,窗缝若隐若现袒露姐姐叶伶仃的身影。她正在烛火里小心翼翼摆弄一块刺绣,很明显心思却并不在其中,是在等顾星浔吧。
没来由地,顾雨来突然感到一丝心伤。叶伶仃的眼神是那样柔软,哪怕艰辛的等待也甜蜜非常。她一定想不到,此时本身的夫君满脑筋装着的却是本身的亲妹妹。曾经亲口承诺她白首不相离的男人,成亲后却那样快地就变了心。
顾雨来叹了口吻,不忍再想下去,疾步回屋早早睡了下去。
一连大半个月,顾星浔出神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而顾雨来打扮得越来越光鲜豁亮,连下人都看出了她时而对少爷温言软语,时而又面若冰霜。
终于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混着泥土香的假山后,顾星浔紧紧攒住了顾雨来的手。他的眼睛晶莹豁亮,里头是极致的温柔。顾雨来一时看得痴了,只以为本身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心快跳出了胸膛。
两只手就那样抵死缠绵,面上都是不动声色的,但这不妨碍手心里暗暗传情。顾雨来痴痴望着顾星浔,她的眼里突然又温热了一下。
等这一天她等了足足八年,她等他冲她伸过手来,这半尺的距离里竟是隔了足足八年。八年里她为他掉过多少的眼泪啊!他笑一笑她整片天都跟着亮,他冷言冷语她便无穷尽地恼。
他是她命里的克星,是她的佛法也是她的业障。
回头的刹时,顾雨来瞧见了叶伶仃的脸。叶伶仃面色惨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俩,继而转身飞奔而去。顾星浔想去追,被她死死拽住。
直将顾星浔哄出门,她才自得洋洋去见叶伶仃。果然,叶伶仃一见着她便扑上来又抓又咬,似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八年前你背叛我,八年后为什么却照旧如许对我呢?!”叶伶仃红肿着双眼,声嘶力竭道。
顾雨来心里头有半晌的柔软,但紧接着又想起了那日大雪中,叶伶仃望着她眼底的自得之色,当即恨声道:“你又知道什么?八年前若不是为着星浔,我根本不屑做什么千金小姐!只为他能看一眼我,只为能名正言顺靠近他。我抢走的不外是你一个面子身份,可厥后你抢走我的,却是比我性命更名贵的人!”
叶伶仃一愣,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人。原来是如许,她一直以为雨来是先背叛的她,再喜好上顾少爷。原来是她一直弄错了这两件事的顺序。她心里突然便以为没那么恨了,可是嘴上仍然是不依不饶:“即便你们不是亲兄妹,可名义上也是,你永生进不了他的门。”
顾雨来却是不介意地摇了摇头:“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要这千金身份何用?”
叶伶仃本以为那只是斗嘴时的气话,可谁知第二日,顾雨来还认真找人在大街小巷贴满布告。言明本身非顾老爷亲生,现在老人已故,她也将改姓回叶。
她为了一个男人,可以轻巧抛掉本身所有的贵重。
叶雨来,顾星浔静静望着宣纸上的三个字,眼底一簇一簇的仿佛是无穷的意外。叶伶仃在一旁小心地看着,猜不透他的心思。她只望见本身夫君对着宣纸上谁人全新的名字出神了整整一上午,继而一声不吭地出了门去。
叶伶仃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八年的相处,原来也可以如许陌生。八年来他那样诚挚那样捧在手心,说好了白首不相离,居然说离也就离了。她姐妹二人反目成仇,为的却到底是如许一个男人。
春日燕,陌上杨柳栖。
雨来成功地将本身逐出了顾门,以为自那之后终能名正言顺地私会顾星浔。可是等待她的,却并非婚书聘礼,乃至不是顾星浔的大喜过望。
叶雨来站在顾府门前日日等,顾星浔先是闭门不出,厥后索性便成日待在外头。偶尔的几次,叶伶仃出门送些吃食,刚好望见叶雨来蹲下身哭泣的画面。
“姐姐,为什么当我为他豁出去一切时,他却又不要我了呢?”叶雨来双眼满布血丝,两道泪横挂在脸上,连着目光都如一潭死水。她的模样三分似人,七分却如鬼一样平常。衣裳凌乱而脏污,头发也顾不得梳,逐日从天亮起在门前比及入夜。
叶伶仃心疼地看着,竟是不由自主也蹲下身去,将眼前这个哭泣的人儿搂入怀中。大概是她又改回了姓氏,也大概是八年来她头一次喊她一声姐姐。叶伶仃只以为本身满心的疼痛,怀抱里依稀照旧八年前谁人木木不吭声的小丫头。
叶雨来在怀抱里放生大哭,边哭边念着顾星浔的名字,念到最后,却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叶伶仃听得泪水夺眶而出,那在心里萦绕了八年的怨气,突如暴雨中的烈火般通通熄灭了。
她只知道如许怀抱着本身的妹妹叶雨来,任她哭得鼻涕眼泪俱往本身衣上蹭。仿佛这八年尽是大梦一场,从未有过欺瞒与背叛,从未有过劫掠与厮杀,有的只是亘古不变的姐妹亲情。
叶伶仃带叶雨来回到本身的房间,静静为她梳洗收拾。望着铜镜里双眼肿成核桃的叶雨来,她柔声道:“其实这阵子,星浔的心也再未回到我这儿。你又何须为如许一个人痴心呢?听说他最近留恋上了镇上青楼里的一个姑娘,似乎叫作牡丹娘。”
叶伶仃说得平常,叶雨来却是如遭雷击,末了还挂着泪倒先一步放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如许,果然留住男人心的办法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姐姐八年长情胜在了得不到,一旦得到便乏味。她叶雨来是因为已失去,以是勾起顾星浔无尽的猜测与吊唁。可同样地,当她的手也被他抓在了手心里,她也为本身不吝丢弃千金小姐的身份时,这份猜测吊唁就不复存在了。失去的又返来了,那还谈何滋味可言?
牡丹娘是雨来的师傅,天然比她更懂得怎样吊人胃口。只可笑她姐妹二人仇恨了八年,为的却不外是一个情比纸薄的男人。
叶伶仃似看透了妹妹在想些什么,岑寂地轻抚着她的背脊,仿佛无声的安慰。这一刻叶雨来心里突然是无边的痛恨,她怎么会做出那么多伤害姐姐叶伶仃的事来呢?她还记得小时间爹娘新丧,是姐姐将本身藏在身后,为本身挡风遮雨乞讨度日。那样宝贝本身的姐姐,那样小心翼翼牵着本身一步步走进顾府的姐姐,她是怎么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来呢?
叶雨来望着铜镜里低头为本身梳头的叶伶仃,只以为鼻子一酸。明显是千篇一律的脸,姐姐的手心却是那样苍老,满布了噜苏的纹路。明显是千篇一律的一双眼,姐姐的目光却是那样悲悯而哀愁。
都是被她害的啊!
铜镜里映下的是两张带着泪的脸,以及那不知何时伸了出去,紧紧握紧的双手。
【后记】
花开了一树又一树,雪落了一丛又一丛。春去冬来,每天年年。
叶雨来卧在摇椅上,将一柄扇子搁在锁骨处,刚巧蔽住落在脸上的阳光。她身侧的叶伶仃在日光下飞针走线,是在绣一方新帕子给她。
她这一生都未嫁人,大概是心里住了个永生得不到的人吧。
三年前,顾星浔迷上了青楼的牡丹娘,今后再未回过家。两年前,他移情喜好上青楼一个下人丫头。故事到了这里戛然而止,牡丹娘这般烈性的女子,不甘被玩弄辜负,最后竟然在本身的香闺里趁他熟睡时活活扼死了他。
“如果你的心上人喜好了别人,你会怎么办呢?”
“不会有那样一天,倘若真有,我得不到的也不会成全了别人得到。”
叶雨来至今仍记得那日牡丹娘说这话时的目光,狠厉而决绝。她也和她俩一样傻,纵使最初吊住了一个男人的胃口,终极却都忍不住放下心机被他得到。谁知得到的那分也就是失去的那刻,都以为本身会和别人不一样,可又凭什么不一样?
只是她到底照旧与她姐妹俩不同,她扼死顾星浔后,也将本身杀死在一匹白绫里。
多少的痴心尽付了流水,多少的光阴活葬了墓冢。
今后她与姐姐叶伶仃总也并肩在府门口一坐一整日,仿佛是在消磨余生,也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许多时间她的扇子给睡翻了跌下,她会被突然刺眼的日光毒醒。当时她便会朦昏黄胧见着一人立在跟前,怀抱着一只流离猫儿,目光里是极致的温柔。她就那样痴痴地看着,一如许多年前的初遇那般天雷勾动地火。
而她很快会清醒过来,微笑着摇一摇头,侧过头看一旁打盹的叶伶仃,她准备绣给她的那方帕儿很快就要绣完了。
(文/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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