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
光嫡报记者 李晓
编者按
随着儿童阅读与审美素养越来越受到各界器重，“用图画讲故事”的绘本正成为小读者们的案头书，为其心智发展输送着丰富美味的精神食粮。
怎样的绘本适合儿童阅读？怎样才能推动绘本佳构迭出，给孩子们带来精美的阅读体验，为他们注入发展的气力？我们走近一些创造美、庇护美、传播美的绘本创作者、研究者、使用者，共同感受献给孩子的佳构力作，共同维护一个洋溢着真善美的“图画世界”。
湖南长沙一栋平凡公寓顶层，有一处风雅的“花园”。紫藤萝、红月季、白栀子……缤纷的花瓣点缀在葱郁草木间，如同大自然不经意打翻的调色盘，令人惊喜与着迷。晨光熹微，76岁的蔡皋支起画架，手握画笔，沾一点细细调和的颜料，将酝酿已久的构想在白纸上轻轻画下。
被称为“宝藏奶奶”“绘本奶奶”的蔡皋，是中国绘本界的先行者。近30年前，当绘本还不被各人熟知时，她为中国绘本拿下第一个国际性大奖——有国际插画界奥斯卡之称的“BIB金苹果奖”。几十年来，她创作了《七姊妹》《干将莫邪》《花神仙》等数十部绘本，作品因浓郁的传统文化特色、温暖精美的基调而深受欢迎，影响了我国几代少年儿童，在海外亦享有盛名，还有画作入选日本小学语文课本。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曾赞其画作：“湖南有福了！”近期，随着纪录片《但是还有册本》的“破圈传播”，伴着儿童绘本热的兴起，出现在片中的蔡皋与其作品也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引来一片赞誉。
《桃花源的故事》中“便扶向路，处处志之”的场景。光明图片
蔡皋正在作画。光明图片
然而，采访中，她并未多提过往荣誉，只是说：“‘笔须留得住纸’，照旧讲讲画笔下的故事吧。”
“童年是最美的时光，人生的第一个念头、见到的第一种颜色、听到的第一支童谣都在其中。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童年。”谈及儿童绘本创作的初衷，蔡皋眼中有光闪烁。
这束光，最初来自外婆那遥远而精美的身影。
“我跟外婆长大，她会讲故事，我就听故事；她喜欢戏曲，我也跟着学；她爱惜笔墨，我们从不乱丢留有字迹的纸……”蔡皋回忆，“端午来了，外婆将包好的粽子递给我，我作为‘小联络员’，送到亲朋挚友家。”一串串粽子有棱有角，飘着清香。姊妹辩论了，外婆会把镜子往她们眼前一放，笑着说：“喏，你气愤的样子不漂亮哎。”孩子们见状，立即转阴为晴，“战火”寂静熄灭……
一幕幕情景渐渐定格，终极浓缩进了她的画里，韵味无穷。那是《宝儿》中温良的母亲，是《玉轮走，我也走》中嬉闹的三姊妹，是《花木兰》中大胆的少女，是《出生的故事》中襁褓里的婴儿……外婆送给她一个多彩的童年，而她又用画笔给更多孩子的童年以温情与精美。
假如说，她在童年里为创作的根系找到了滋养，那么，对笔下作品精神内核的深度思索，就是艺术之花绽放的关键。“比如一朵积雨云，假如没有凝聚核，雨滴就形不成了，又何谈滋养万物呢？”蔡皋说，只有把精神内涵想通了、吃透了，心中才有底气，笔下才有灵魂。
《花木兰》绘本图片。光明图片
《百鸟羽衣》绘本图片。光明图片
这种精神内核源自何处？在她看来，一是传统文化，二是现实生活。
中学课堂给蔡皋留下了很深的影象。语文课上，鲁迅笔下祥林嫂“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的妆扮；美术课上，老师讲授的国画技法与意境；数学课上，无所不在的逻辑之美……这些与色彩、意境、布局相干的概念在蔡皋心里埋下了一颗爱好的种子，只待破土萌芽。
如今回想，启蒙时的点滴积累，早已在潜移默化中为她开启艺术之旅点亮了一盏灯。沐着灯光，她自由地徜徉于传统文化长河之中，并将那一份崇敬倾注于绘本之上。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每每谈作品谈到动情处，她总会浅吟低诵。从乐府民歌到唐诗宋词，从古典文学到民间小说，那些青灯黄卷下伏案沉思的过往，都逐步沉潜于笔端，成为画作中的点睛之笔，或是一道意味深长的留白。
1996年，因为机遇偶合，蔡皋与日本出版家松居直合作，将陶渊明笔下“武陵人觅桃源，终入佳境”的故变乱成了一册童书绘本——《桃花源的故事》。云云经典的传统文本，怎样以绘画形式显现在读者眼前？蔡皋特意强调了“追寻之美”。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蔡皋轻声道，“异”就是惊奇，正因有了好奇，才让渔人鼓足勇气，探寻奇境。“我倾注笔墨，来描绘渔人发现桃花源的整个过程。”
创作中也有狐疑，比如画桃林时，她一度产生了“初极狭，才通人”的逼仄之感。“这时候，必要联合语境、文意与历史背景来琢磨与推敲，感受其中的意蕴，终极才能豁然开朗，画出抱负中的桃花源。”
蔡皋认为，创作一部作品，如同射出一支箭，人的精神状态肯定要饱满，否则就如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为了保持这种状态，除了在传统文化中不断汲取外，深入生活、增加阅历也必不可少。
年轻时，蔡皋曾当过6年乡村美术教师，有过一段插秧种田、荷锄而归的农家生活。再回顾，令她念念不忘的不是生活的艰苦，而是村民的热情与老实。“人们相互信托，以为我是个好老师，就待我十分密切。”
《宝儿》绘本图片。光明图片
翻看《桃花源的故事》，阡陌交通、翠竹夹岸、耕牛犁田，孩童竞逐嬉戏，农人围拢而坐……过往的田园生活被她糅进了画里、融入了笔尖，幻化出这些生动的生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你看，那些山泉引水、垃圾处理的方式都是来自现代生活理念，我想借此通报一份对自然生态的尊重。”
此外，民谣也为她提供了一股创造力的源泉。“玉轮走，我也走，我跟玉轮提花篓”“玉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这些用方言唱和的童谣与绘本中的一轮明月、一条板凳、一个竹篮融合起来，牵动着现代民气灵深处的乡愁。“那些最朴素的、最深厚的、最有创造力和生命力的艺术形式都来自民间。”她感慨。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心不能老、学无止境，要对生活不停抱有热望。”退休后的蔡皋不停画笔不绝，她说，只有汲取传统英华，融入广袤大地，走到劳动群众之中，才能挖掘艺术创作的真正代价。“我想用画笔向孩子们通报一份康健、端正的心态，引他们走向光明，朝幸福的将来奔去。”
采访靠近尾声，时间已是晌午。小花园里，日影浮动，透过枝叶清闲，洒下细碎的光影。这一方神奇地点，或许就是蔡皋心中的桃源吧。
（项目团队：光嫡报记者李晓、王斯敏光嫡报通讯员徐梦玲）
《光嫡报》（ 2022年06月14日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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