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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高启强”回忆妈妈，点亮我们心中柔软的灯 [打印本页]

作者: 久存 时间: 2023-7-27 12:16
标题: “高启强”回忆妈妈，点亮我们心中柔软的灯
每个人都有妈妈。妈妈是我们来到人间间的第一个亲人。看“高启强”扮演者张颂文老师的回忆文章，让您感同身受儿童时的发展体验，妈妈病重时的孤独无助痛楚煎熬，妈妈去世时悲伤发作，以及多年以后的自我息争，感悟人生涓涓细流的缅怀与感恩。
我把图片逐字校对为文字，方便大家阅读。希望手机屏幕前的你，仔细读读，读齐备好爱我们的妈妈吧。
1
6岁时的夏日。
小孩子都像猫，喜欢找一个盒子把自己装起来。我钻进一个放棉被用的大木头箱子，把自己裹在软软的被子里，关上箱子，狭窄的空间就成为完全属于我的童话秘境。我在里面演绎无穷的想象力，幻想自己是一个勇闯魔兽天下的英勇男孩。啪嗒一声，箱子的搭扣扣上了，我立即从假想好汉沦为困兽。神奇秘境由于没有了光而变成可怕黑暗的牢狱，我发疯地用脚踹用手推，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妈妈推门进来，稍停了几秒就再次出门，我没来得及反应。不知不觉，从箱子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也全都暗下来。天黑了，妈妈总也不来，我哭到呼吸困难。
昏睡中，眼皮忽然感受到猛烈的光，妈妈打开箱子把我抱了出来:“走，我们去看老奶奶。”
妈妈是小镇上有名的“冯医生”。她喜欢回访病人，经常会带着我走很远的路去病人家里，偶然还要走夜路。

妈妈牵着我的手，沿着一条水渠渐渐走。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冰凉、清亮、甘甜，一种名叫“花手绢”的小鱼在水里游啊游的，五颜六色的尾巴摇摇摆摆，煞是悦目。水渐渐地流，我们渐渐地走。走累了我们就停下来坐一会儿，以手作瓢舀水喝。
那天去的是一个老太太家里。她住在旧旧的昏暗的小平房里，小院只用一圈竹篱笆围着。门都不用敲，一推就开。
老太太躺在床上，很积极地想爬起来。
妈妈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阿妈你怎么样？身材什么感觉？”
“没力气，浑身没力。”
“但是你表情很多多少了。”
小屋里点着一盏很暗的火油灯，我险些看不清老太太的脸。
老太太咧开缺牙的嘴笑了:“真的吗？”
“对啊！你现在只是缺一种维生素，有了它就会很快好起来。”
老太太不笑了:“没有钱买药。”
妈妈拍拍她的手背说：“不用买！只要你每天晒半小时太阳，你身材里就有这种维生素了，你的病就好了！”
“真的？”
“真的！”

过了一个星期，我跟我妈又去看她。
那是另一个黄昏，斜阳正在落下。
远远地看见老太太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睡着了。
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叫“阿妈”。
老太太睁开眼睛开心地说：“哎，冯医生，我现在感觉很多多少了，晒太阳这个方法太好了，晒完以后我真的不疼了。”
妈妈说:“你要坚持晒太阳啊，只要你每天晒，很快就会好了。”
回去的路上，我以为妈妈不开心。
“妈妈，那个奶奶的病是不是好了？”
“她还有一个月。”
妈妈说她得的是绝症。
我说：“你不是说晒太阳能好吗?”
“没有多大帮助，只是让她以为有一些希望。一个人最怕没有盼头，你只要给她希望，就好。”
那个慈爱的老奶奶总是给我吃特别好吃的樱桃，我很喜欢她。
我哭了很久，一起走一起掉眼泪。
不外半个月——还没撑到我妈说的一个月，老太太就去世了。
我信赖，她走的时候，心里安详而有希望。

2
还是6岁时。
妈妈的小诊所里有个简陋的产房，是用一道布帘隔出的小空间，镇上许多孩子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天下的，我总是偷偷掀起帘子向里面张望。大人以为小孩子没有影象，什么都不懂，所以并不赶我。我眼见一个又一个产妇在血水中大汗淋漓地哭喊；看着妈妈和同事联手拉出婴儿，清理脐带；看着一个个脏兮兮皱巴巴的小婴儿从天下上最神秘最伟大的通道里溜出来，闭着眼睛发出或尖细或嘹亮的啼哭，像奇怪而柔弱的水生动物。
生孩子这件事对于医生的孩子来说并不神秘和难以启齿，对于别人家的孩子，却是神秘无解的困难。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子，热门话题包罗交换每个人的来历。
“石头里蹦出来的”“稻田里捡的”“从茅厕里捡的”“天上掉下来的”“我爸上山打柴时从狼嘴里给救下来的”“一个外国人送给我爸妈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多少还能自我陶醉一番，雷同于孙猴子或哪吒的感觉。而茅厕里捡来的，显然要比稻田里捡的孩子多一些委屈。最后两个答案显然更具有好汉主义的浪漫色彩以及国际化的高端洋气。我用无情的现实主义表达扬扬得意地说:“你们都是你们的妈妈从两条腿中间的地方生出来的！”
结果招来一顿暴打。

有身的女老师跟大家说:“老师过几天要休假。”
我高声说:“老师要生孩子啦！她会从肚子下面生一个孩子出来！”
女老师哭着跑了出去，事后跟我爸妈说我“流氓”。
女老师给我扣上一顶“无可救药坏学生”的帽子，整个小学期间我都没有好果子吃，由于女老师是我的班主任。
妈妈对我说：“人和人的尺度不一样，分寸不一样。有的事，你知道就好，不要以为你很聪明，知道吗？”
我曾由于穿了一双悦目的新鞋而被没有穿鞋的男同砚群殴，他们把我推倒在地，脱掉我的鞋子扔出去很远，然后欢呼着跑开。我浑身土壤地捡起被污水浸透的鞋子哭着回家，妈妈说：“你挨打是由于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一次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靠着学校传达室的窗台撕信封上的邮票，他告诉我说这叫集邮。回到家我问妈妈，从哪里能找到不一样的邮票。
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堆上学期间收到的信。那天下战书我一刻不绝地撕邮票，几百张“文革”期间的邮票，看得我目瞪口呆。妈妈告诉我邮票上某些大人物的来历和最后的了局，若有所思地说：“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话不要说过，事不要做绝。”
我问妈妈:“给我起名叫颂文，是歌颂那个年代吗？”
妈妈说：“是歌颂它的竣事。”
当时，“文革”刚竣事五六年，妈妈的影象还很清晰，也许是刻骨铭心地清晰。

妈妈讲的睡前故事跟王子公主无关，而与现实社会有关。我懵懂地消化着那些故事，笨拙地感受着成人思维里的天下，渐渐地，让心里住进一个老人。

3
一个15岁的男孩割麦子的时候割断了拇指，这个爱美的少年很沮丧。每次去妈妈的诊所换药，他都疼得哇哇叫。拆开纱布的断指露着骨头，用药水一遍遍冲洗，我在旁边看得心里畏惧。
少年叫疼:“冯医生，疼得受不了！一定要帮我治妙手指啊，不然我长大了娶不到老婆！”
“别怕，越疼越好，由于长肉的时候最疼，那说明你的手指正在长回来呢。”
男孩忽然就笑了:“真的吗？那就疼一点好了！我盼着它早点长回来呢！
厥后男孩经常很开心地向我妈妈报告:“医生，昨天又很疼了，我的手指正在往外拱呢!”
“是呀，它会长回来的！”
半年后又见到这个男孩。他的伤口早已愈合，但还是少半截拇指。他举着拇指给我妈看:“冯医生，没有长出来。”
“傻孩子，你要多动你其他四个手指，多用它们做事，你的大拇指才气长出来。你天天盯着它，它被你吓坏了，固然不长了。”
男孩又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问妈妈:“真的能长回来吗？”
妈妈说：“不能。假如他不早点锻炼没有大拇指的手，未来干活会很吃力，当时候他会总是由于缺了拇指不开心。但是等他明白拇指不大概长回来的时候，他手的功能已经规复了，他就不会那么不开心了。人啊，不能总想着没有了的，而要想想自己有什么。”
嗯。长大后我才知道，泰戈尔他老人家说过，假如你因错过了太阳而堕泪，那么你也将错过群星。

4
高一的一天，爸爸来宿舍找我，说了一堆好好学习、学会照顾自己之类的片汤话，然后颓然又艰难地说:“你妈确诊了，是癌症。”
爸爸是个武士，雷厉风行，话不多，总是很威严。他从不低头服输。这么大的事，他一定觉察到过征兆，但他独自扛了很久，现在着实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记得详细的对话内容，只记得当时他眼角的泪。从这一天起，我少年的心陷入悲凉。
陪床的日子有一年多。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妈妈日复一日地躺在病床上，无力而面色苍黄，沉重的呼吸一开始让人提心吊胆，厥后就屡见不鲜了。噜苏的事变一天一天步伐化，医生、护士都变得很熟，仿佛统统都不会变革，好像妈妈整个后半生都会这样躺下去。谁都知道那一天终会来，却又都渴望着它不要到来。等候的时间很长，于是感觉那一天似乎真的不会来了。每天唯一让我们光荣的是妈妈还在。我对生存的渴望低落到了极点，只要她不呻吟，我就以为很幸福。

某堂课上，我忽然心神不宁，像是心里炸开一颗雷。我想到了妈妈，以为是心灵感应，请了假奔出教室骑上自行车一起狂奔着去医院。半路上下了一场雨，我更以为这是天意，想到妈妈大概失事，不禁悲从中来。偏偏车链子又意外地断了，我淋着雨，推着自行车，一起号啕着，每迈出一步，脚下都甩出一大坨烂泥，一步一滑，几次都差点跌倒，一起上心田布满绝望。擦了眼泪进到病房，妈妈一如往常正在熟睡。妈妈醒来后心疼地说：以后上课时间不要来看我，累坏你了。
这样的虚惊又发生过几次。再厥后，生离死别的概念根本就不在我脑海里了。
我想做一个孝子，经心陪护癌症晚期的妈妈，可究竟上乏味的伴随让人抓狂，越来越深地加重了我的孤独和绝望。妈妈已经到了要打杜冷丁止痛的水平，每当她衰弱地说:“文仔，我疼。”我就习惯性地说：“注射吧，一会儿就好了。”
我止不住地想：这样无聊的日子真是烦透了，什么时候才气竣事?
妈妈做过医生，对自己的病情很相识，大家的安慰和避重就轻并不能真正让她高兴。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我挺身而出地假扮记者，找传说治好了癌症病人的气功大家，以写专访的名义探取秘方，结果究竟是被大家治过的病人三个月以后就去世了。而且，让病人感觉好转的不是草药和所谓的气功，而是积极的生理暗示带给病人的信心。当我们学着大家的样子在妈妈疼痛难忍时轻轻在她肚子上按摩也已经成为例行公事时，这种虚幻的希望也渐渐变得迷茫。
冬天的医院格外冷，奶奶拿来一个烧炭的小炉子，外婆、堂姐、我围着一起烤火。
大年三十，晚上七点多，爸爸带了肉丸子和一锅白米饭过来，放在炉子上热。肉丸子和米饭都煳了，我不想吃，心情像烧煳的肉丸子，焦成一团。窗外远远的有过年的鞭炮声响起，我特别想出去放一串鞭炮，但不敢说。苦涩的烟火气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淆在干冷的氛围里，大家围坐在炉边吃着，妈妈就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我们。我默不作声，克制得想要把胸口撕开。
病房的屋子里有两张小床，一张是妈妈的病床，另一张我们几个人休息用。姐姐和外婆都半坐着，我的身材插在她们胳膊和腿之间的空隙里，蜷曲着，避让着，半梦半醒地睡。
日子又波涛不兴例行公事地过了很多多少天。

那天，破晓五点，我忽然醒了，发现大家都围着妈妈。我跳起来扑已往，眼睁睁看着妈妈瞳孔渐渐扩散。妈妈闭上眼睛，大家的哭声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暴发出来。
医生也许是循着哭声过来的，非常寂静地递上早就预备好的殒命关照单，让我们赶快处置惩罚后事。
我呆呆地站在妈妈床前，没有眼泪，没有力气，没有任何想法。
我认识一个病人，他住院是由于土枪走火打穿了自己的脚，陪妈妈期间，我经常找他谈天。那天，家人围在刚刚去世的妈妈床前，我忍受不了克制悲伤的氛围，又走到他病房里坐了下来。
“你妈妈怎么样?“
“我妈妈刚刚死了。“
“那你还不回去再看看她？来这儿干什么？”
当我再回到妈妈病房的时候，病房已经空了，一个人也没有，妈妈的床上也是空的。我仿佛从未履历过之前的统统，我猜疑这个医院里发生过的统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险些要光荣这是一场终于醒来的噩梦。
还在发愣，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婶说：“快去太平间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
爸爸说：“文仔快来，把你妈妈盖上。”
憋了太久的眼泪，在这一刻掉了下来。
妈妈去世这件事完全不在我生理预备范围内。我曾经假想过许多次的场景，以我未曾想过的方式在我未曾预料的时间忽然到来。
妈妈是一个有办法的人，她的拜别让我一下子没办法了。

妈妈的追悼会上来了一大群人。远远近近的亲戚朋友，她的同事，一些妈妈治过的病人。
耳朵里轰鸣着干燥刺耳刺耳的哭声、真真假假的歌颂和惦记，还有至心实意的叹息和安慰。
我呆呆地听着他们大同小异的安慰，心田里像个伤心又孤独的观看者。
爸爸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是很擅长迎来送往的他显然对这种场面力有未逮。也许爸爸会想她在就好了，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妈妈去世，哭得最痛的是两个舅舅。
大舅舅对着妈妈的遗像磕头，磕得满头是血，谁都拉不住。
他说:“我穿的毛衣都不是我老婆织的，是你织的。我上学的时候，你每个月的伙食费只有五块钱，你省出来一块钱给我，让我好好读书。我当兵的时候，全部的行李都是你给买的。兵营条件艰苦，没人看我，就是你大老远的一趟一趟带着好吃的来看我。”
我记得，妈妈一年四序都在织毛衣，她手里永世有一件毛衣正在织。那些毛衣不仅舅舅和舅舅的孩子们有份，叔叔伯伯和他们的孩子也有份。
以后，再也穿不到妈妈织的毛衣了。

第二天下战书，我的同砚，一个平时总是和我玩闹的小忘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拍拍我的肩膀，默默地陪着我走过一条幽深漫长的胡同。斜阳把胡同埋在阴影里，我们也被埋在阴影里。他把自己脸上的墨镜摘下来，架在我耳朵上，眼睛被镜片遮住的瞬间，我的眼泪奔涌而出。他陪着我抽了好几支烟，始终一句话都没说。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并不孤独。
我抱着他号啕大哭。
妈妈真的不在了。我承认了。

5
妈妈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大人眼里的烂仔。
那以后长达十多年，我一听到别人提起妈妈就会止不住地痛哭。我总以为心田愧疚，没有在她最须要的时候给予她最好的伴随，没有在该爱惜的岁月里给予她足够的回报，没有在来得及的时光中让她得到安慰。我读了无数本生理学书籍，把自己分析了个底朝天，终于有一天，在劝别人节哀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为这么多年的愧疚做一个了结。当年的我没有能力给予，没有能力付出我想要付出的分量，我只是顺其天然地度过一个正常男孩想要浪费的时光，我应该给予妈妈的不是愧疚，而是感谢和吊唁。妈妈对我的渴望，并非是要我成为大人物，而是要我活得明白和开心。当我明白了这一点，我终于可以寂静地真正担当妈妈的离开，在魂魄深处，终于释怀。
小时候妈妈给我讲过许多事变，当时并不都懂。长大的岁月里，每当我有狐疑，就在心里回放妈妈说过的统统。越大越以为，全部的问题，在妈妈的声音和故事里都有答案。她用自己的聪明和方式告诉我：文仔，统统都会有办法，只要你清楚你的目标，只要你找到方式。
你记得自己是怎样迅速记住一个手机号码的吗?像是脑筋里有个录音机，迅速记下那串数字，再在脑筋里回放，一遍不够就回放两遍，两遍不够就回放三遍。
这天下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知道哪颗种子长出的树最好，只有悉心对待每一颗，就算有的永世烂在地里，你终究会劳绩一片树林。老天固然有瞎眼的时候，下一场雪，又盖上一层霜，但只要你熬得已往，当春天来的时候，雪会化成水，滋养你的土地。妈妈也不知道究竟哪句话会对我产生影响，她只是倾尽所能，用成年人的方式提前教我长大。
妈妈让我明白，人不能认命，假如你以为到此为止了，你这辈子就只能有一种模式，而拼命探求方法的人，人生的门路会有组合模式。
冥冥中似有指引，我走过泥泞，做了旅店司理，做了导游，读了电影学院，做了演员，又做了表演老师，换过太多频道，转过无数个弯。我一次次在迷茫和艰难时对自己说:再想想，一定还有办法。

去年到老家的禅寺里祭拜妈妈。
下战书的佛堂，静得仿佛时间已制止。几千个格子里，住着几千个魂魄，牵系着几千个家庭的吊唁和伤心。我看着妈妈的照片，默默在心里给她讲我这一年履历的事，好像又回到当年她给我讲她所见所闻的场景。我无法不缅怀，但我已不伤心，我知道，只要我记得妈妈说的话，她就不绝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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