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盟传媒 - 一个会员自行传媒的平台，人人都是传媒者！

标题: 盼望之路 [打印本页]

作者: 沈斌哥 时间: 2023-7-17 04:23
标题: 盼望之路
是夜，万籁俱寂，盼望从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被褥，黏腻稠糊。带着腐烂发霉之味的潮气席卷而上，充斥鼻腔，与梦中高耸入云窗明几净的大厦格格不入，似乎两个无法相融的彼端，被现实割裂开来，天壤之别给沉溺于梦中天下的盼望当头一击，意识逐渐回笼。身侧，爷爷压抑着喘息声，被病魔袭扰的他难以入眠，灰败的脸上俨然看不出任何生气，神色恹恹的，浑浊的瞳孔里掩藏着痛苦与挣扎。盼望借着窗外莹莹淡淡的月光在黑灯瞎火中看清了爷爷那块随身携带的手帕，视线掠过陈旧泛黄的边角，定格在中心醒目的暗红上，心仿佛坠入了冰窟，砭骨的阴凉似毒蛇般盘踞而上，侵蚀着他的意志。是爷爷又咳血了，盼望看着那块血渍，如同望向要夺走爷爷性命的洪流猛兽，恐慌，愤恨，悲痛，情绪五味杂陈，交织在胸腔。他盯着赤色感到一阵眩目，泪水倏然模糊了眼眶。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爷爷如是，盼望亦如是，他辗转反侧，比起爷爷更像是被病魔扼制住喉咙的囚徒，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似乎是年幼就履历过天人永隔的痛，盼望非常珍视与其相依为命的血亲----爷爷；他想，要是有治好爷爷的办法，肯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这般令人唏嘘的执念从现在起如同埋在心底的火种，有朝一日，可借势东风，生生不息。
天色刚破晓，盼望早早就穿着整齐，背上竹篓朝深山里进发。今天他须要拾些柴火带回家生火做饭，这一起上颠簸不平，坎坷的山路一望无际延绵不绝，盼望拄着竹棍，行动迟钝，脚底险些打滑，跌落山崖。徒步踱过锁链桥，移步换景，来到深山老林中，映入眼帘的是鲜活的红，如同喷张的血脉，洋溢着肆意生气。凤凰花正值花季，在无人问津的地带依旧怒放的热烈，火红的云，绚烂的霞，争奇斗艳，一朵朵，一簇簇，齐聚一堂，连成赤色的海。盼望很喜好这些花，回溯往日，从牙牙学语到青葱光阴，记忆中的红总是相伴在侧，未曾缺席，它如同沉默不语的家人，与其分享着五彩斑斓的天下，安抚孤寂的灵魂。盼望对赤色是又爱又恨的，这种矛盾的生理情有可原：赤色在他的人生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它既是掠夺生命的使者，也是滋养心灵的守望者，二者背道相驰，实在不能等量齐观。盼望不谙世事如同白纸的脑子无法参悟这种复杂的心情，只是每次看到它就按捺不住地抵触又渴望，轮番交替，着实煎熬。
兴许是察觉到盼望灼热的视线，凤凰花愈发舒展腰肢，摇曳生姿，如同涅槃重生的凤凰，浴火归来，踏破天际，翩跹炫目。云云明火执仗的回应，只为观客的怜爱。盼望凝视着这漫山遍野的凤凰花，与其一同跌入赤色的梦魇里，恍如隔世。这般美轮美奂的景象，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次闻。大概凤凰花也不想自己短暂如蜉蝣般的生命浪费，纵然不为人知也极力罗致养分，盛放时颇有艳压群芳之势。刹那间，盼望忽然想让这片机密花园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凤凰花似乎并不想偏安一隅，它义无反顾地绽放，崭露头角，证明其不甘庸碌的野心，只管前路渺茫，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它也会砥砺前行，重塑筋骨，锻造肉身，待来年东风吹又生。
烈阳高照，箩筐里的柴火满满当当，盼望满载而归。氤氲的阳光跃上他的发梢，为瘦弱的躯体镀上一层金光，盼望背着远超负荷的柴火步履蹒跚，他踉踉跄跄地走完了前半程，早已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滚落，砸进眼睛里，酸涩的痛感翻涌而上，盼望伸手拭去汗水，不辞辛劳地加紧步调，他得赶在中饭前抵达家中，爷爷还在等他，现在容不得功败垂成。
“这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吗，哈哈哈哈，真可怜，拾柴火呢!”
耳畔传来刻薄刻薄的挖苦声，抬眸望去，原来是村口聚众了一帮孩子。盼望对他们的劣根了然于心，沉默了半晌，便充耳不闻地走了过去。
“喂，跟你语言呢，聋了？”
其中一个大高个对他的漠视感到恼羞成怒，正要脱手立个下马威。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双手挡在了他们中心，如同天堑般无法超过，只手隔起一个屏障。
“别跟他一般见地，木鱼脑袋，木讷的很，说什么他也听不懂。”
突如其来的维护如雪中送炭般，令盼望本就干涸的心田死去活来，他错愕地回眸，望见一抹干净的衣袂，阳光斑驳，洒在白衬衫上，波光粼粼，如梦似幻。盼望认得他，他是村长家的孙子，唯一一个去过城里的孩子，依附博古通今的才识，在孩群里颇有威望。
盼望欲言又止，抬头对上那双如山涧清泉般透彻的瞳仁，忽觉窘迫，参差不齐的衣服滑稽地挂在身上，即可笑又可怜。盼望攥紧衣角，自卑感油然而生，与他的云泥之别如鲠在喉，折磨着，鞭笞着少年菲薄的自负。高个子看着盼望生无可恋死灰般的面庞，自讨败兴，悻悻地走开了。
盼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地向伸出援助之手的男孩投去友好的目光，肴杂着隐隐的怯意，仿佛初生的幼崽，面对恃强凌弱的人手无缚鸡之力，招架不及。男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青涩的眉眼灿如夏花，周身的热浪裹挟着夏风扑面而来，华盖云集，人身鼎沸的街道在盼望眼前徐徐展开，他似乎与城市融为了一体，带着独有的盎然生气，击溃盼望拘泥于此的心堤。琐屑的记忆忽地在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不一会儿就到达颅顶高潮。盼望追念起那天男孩从城市里返来，众星捧月地容貌，拥簇在中，用稚嫩的音色娓娓道来的都市传说，都被众人津津乐道了好久。在城市里务工的父母给他买的奥特曼玩具成了孩提们趋附者众的圣物，天生英雄主义的他们每天为了争夺玩具，唇枪舌战，一决高下。男孩好似这富饶的城镇，大方明朗，风调雨顺；而盼望拥有被排挤的童年，年幼的他和爷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存，好似这穷乡僻壤，坎坷颠簸，风雨飘摇。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去城里看看就好了，盼望打心底向往着，思绪如割不完的苇草，东风吹又生。
经过这一插曲，延长了时间，盼望没多想，快马加鞭地往家里赶。放眼望去邻人家已然炊烟四起，而自家那端却异常安静，如同狂风雨到临前的片刻宁静。盼望轻蹙眉头，试图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忐忑地推开阀门，瞧见屋里头坐着几个未曾碰面的生人。
“爷爷！我返来了！他们是谁？”
盼望警惕地问道，纯黑的瞳孔里折射出野性的光芒，如同隐蔽于丛林的猛兽，伺机而动。
“你就是小盼望吧，我是盼望工程的地区负责人，你叫我金阿姨就可以了。你和你爷爷的事我们已经知晓了，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资助你上学和你爷爷病情的治疗，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们会倾尽尽力去相助。”
其中一个阿姨蹲下身来笑着说道，盼望可以感受到她身上与村长孙子一样独树一帜的气味，他轻嗅了一口，仿佛置身于摩肩接踵的人潮中，下一秒又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下，如鱼得水般自由安闲。这种感觉好似上瘾，罂粟般烈性的毒沁入肺腑，再难自拔。
“小盼望想不想学习，以后考去大城市。”
盼望从她口中听到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这一刻他的灵魂出窍，好似振翅翱翔的雄鹰，乘风破浪，开辟新的版图。盼望很想满口答应，可是嘴角翕动了几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到年老不能自理的爷爷，隔壁热心肠的李大婶...莫名的牵绊和眷恋席卷上心头，没来由的，盼望心田的一杆秤无法权衡了，一方面是潜藏心底的夙愿，另一方面是无法割舍的情感，不能两全，实数遗憾。
“我还是...算了吧，我不能丢下爷爷不管...况且....”
盼望在两难中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爷爷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长大，于情于理都应该留下。盼望亲手将他的空想一一斩断，心里却空荡荡的，仿佛失魂崎岖潦倒的苦命人。大概命运无常，总喜好捉弄重见天日的人，在喜极而泣的时候得知与空想当面错过，这般戏剧化的情节冲击力可想而知。
“小盼望不想离开也可以，有很多多少年轻人饱读诗书后选择返来建立家乡。你的家乡会为你感到自满的!”
金阿姨看出他的身不由己，会心一笑。盼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灰复燃，他喜出望外地点了点头，觉得生存又有了盼头。这天是盼望人生的重要迁移转变点，爷爷被带走治疗了，金阿姨临走前给了他两块糖。望着精致的包装，盼望如受大惠，诚惶诚恐地接下，虔敬地托在手中。第一次云云近间隔地观察城里的东西，盼望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剥开外皮，露出浑圆的糖果，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温暖的舌腔包裹着甜蜜，分泌的唾液瓦解着浓情，在口中搅动，翻滚。盼望头回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连牙齿都不敢咀嚼，恐怕囫囵吞枣地影响了美味。这颗糖就静静地化在嘴里，如同覆上了一层甘露，甜的他潸然泪下。
还剩一块糖，盼望出其料想的没吃，他郑重地藏在枕头底下，每天晚上拿出来细细观摩，恐怕这一切遭遇如同泡泡般破碎易灭。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村口的施工队每天震耳欲聋地作响，公益学校拔地而起，逐渐凸显规模。爷爷从城里的医院赶返来，风尘仆仆，盼望看着他瘦削的背影，鼻子忍不住一酸。
这天夜里，睡在爷爷旁边，盼望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匀称的呼吸声，伴着打鼾，如同传唱一首二重奏。多年来因病痛难以入眠而导致的眼下乌青在月光下看不真切，病魔似乎在命运的推动动部下包容，寂静离场。之前泛黄的手帕似乎丢了，现现在的新手帕崭新的很，洁白如皎月，令人不敢亵渎。盼望忽然发现他对赤色的恐惊正在消退，生离死别似乎是很迢遥的事，他坚信着，仿佛神明最诚实的信徒，暗自祈祷荣幸的降临。
学校的开幕式上，金阿姨来了，给了盼望一条红领巾，火红的，翩跹灵动，绽放在风中。盼望不再抵触，接过系在脖子上，咧嘴一笑。金阿姨告诉他这是用义士的鲜血染成的，盼望知道她在唬人，由于他在红领巾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阖上眼睛，就能跃过重楼峻岭，抵达心之所向，甘之如饴的地方。
开学第一堂课，老师讲了盼望的意思：一种美好的拜托与希冀。大概早在盼望未诞生之时，他的双亲就对其寄予了厚望。盼望身负重任，暗暗下定刻意做个名副实在的人。云云他愈发刻苦，颇有悬梁刺股，凿壁借光的精神。
五月，又到了凤凰花盛开的季候。村口的花树簇拥着旗杆上飘扬的旗帜，为乡村编织一片绯红的霓裳。盼望踱步在花树下，自从得知中国红的典故，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对赤色的见解。他想，赤色应该是自己终其一生不可消逝的寻求。总有一天，他要让这片红山上的来客继承不停，水泄不通。当火种碰上死灰，如奇迹般的点燃，东风吹，已有燎原之势，盼望之路就在脚下。

欢迎光临天盟传媒 - 一个会员自行传媒的平台，人人都是传媒者！ (https://tianmg.co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