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盟传媒 - 一个会员自行传媒的平台，人人都是传媒者！

标题: 我遗憾中的平凡父亲 [打印本页]

作者: 沈斌哥 时间: 2023-7-11 10:59
标题: 我遗憾中的平凡父亲
我记得某天夜里，半睡半醒间突然听见睡在旁边房间的爸爸痛苦的呻吟声，期间夹杂着几声我的名字，由于难受的缘故，他能发出的声音非常微小。
我知道，他一定是心脏不舒服了。我一动不动，装作熟睡不醒，甚至连呼吸声都掩藏得微乎其微。
他大概必要速效救心丸，或者拨打120，但我还是不为所动，头脑里只有一个动机：希望他突然逝去。
这样，我就能从长达十多年的精神折磨中解脱出来了。
厥后他缓过来了，因为我妈在被声音吵醒的第一时间，就快速起家送去了速效救心丸。
我感到有点失落，可也非常庆幸，庆幸他没真的出事，否则我的余生，将不停背负着因一时杂念而带来的无尽悔恨。
现在，爸爸去世两年了，是肠癌带走了他。但是通常忆起这件事，我仍为本身的恶念感到不寒而栗。
究竟，从小到大，我最爱的人就是爸爸。
他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生得浓眉大眼，小学时有剧组到学校挑人，他是唯一一个被挑选上的孩子，差点成为童星。
要不是处于特别时期电影末了没拍成，他的人生肯定会因此改写。
运气大概就是捉弄人的。
爸爸有六个兄弟姐妹，他排行倒数第二，应该算是爷爷的老来得子，本应受到宠爱，可他偏偏是家中最不受待见的。
困难时期，好吃的一般都轮不到他，就连窝头塞红糖这种我无法想象的食物，他也轮不上红糖多的那个。
哥哥姐姐都比较自私，丝毫没有忍让弟弟的举动，所以爸爸总是吃不饱。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用手把窝头底下的洞穴掏得大一些，这样塞进去的红糖自然就多了。
那年头，红糖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算是珍馐美味了。
厥后上山下乡，十七岁的爸爸去了农村，没人知道多久能回城，或者一辈子还回不回得来。
他无依无傍，唯有效体力换工分。白天下地，背朝黄土面朝天，晚上挤在狭小的屋子里睡觉。
日复一日的劳作，让村书记记住了这个刻苦耐劳的孩子，偶然日头太大时，便会把他叫到一边阴凉处，给他一根烟，这是最为堂皇的苏息来由。他就是在那时候学会吸烟的。
有一次，不知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太累，他病倒了，上吐下泻。
村书记煮了一碗面，内里卧了六个鸡蛋，爸爸一口吻全吃光了，他说那碗是他吃过最香的面了。
直到厥后，每次我闹肚子，爸爸都会给我卧鸡蛋吃，说是卧鸡蛋治拉肚。
真假我不知道，只是渐渐地，我也会和朋侪们保举这个方法。
眼看着周围有人开始托关系选调回城里，爸爸却完全没有方向。
这时，村书记说旁边要修河道，必要招许多挑河的人，工分给得多，干粮任意吃，但是非常辛劳，问他愿不愿意去。
爸爸想也没想就允许下来。
那个年代，多少水利工程都是靠着原始人工挑河来完成的，他们赤着脚、趟着水，一步一屈，每担土壤重至百斤，肩膀被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即便是数九寒天，脚下的土壤里也满是他们的汗水。
听到这些时，我感觉不到确切画面，爸爸的描述也略显轻描淡写。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凭借这份实打实的辛劳，爸爸拿到了第一批被选调回城的名额。
他如愿以偿进入海运公司，成为一名海员，既而开启了常年漂泊在外的生存。
爸爸跑货轮，世界各地到处都去，往往一年才气回家一次。平日里，吃住都在船上，每到一个国家，都会给一定命额的补贴，他们可以拿着钱去当地买各种东西。
我出生时，爸爸休假在家，厥后他上船，待到再回来时，我已满地跑了。
家里的所有电器都是他从国外买回来的，另有给妈妈的金金饰，给我的巧克力、威化饼干，我喝的第一口玄色饮料又辣又像中药，差点吐了，厥后才知道那是可乐。
那十多年大概是爸爸人生中最光辉的时光了吧！他是大多数人眼里的成功者，面子和里子全都有了。
我七岁那年，为了更好的照顾家里，爸爸决定调回来工作，那就意味着他要离开原先的单位，进入工厂当一名平凡工人。
大厂进不去，他便成了一名水暖工。逐日朝九晚五，白天接到客户报修电话，骑着自行车带着工具箱，入户给人维修暖气。晚上下班，买菜做饭，辅导我做作业。
工资不高，又是力气活，他似乎没有怨言，非常知足，并乐此不疲。
偶然活儿多，到了接我放学的时间来不及换衣服，就直接穿着满是污渍的蓝色工作服在校门口等我。
见我出来，他远远地站在自行车旁边冲我招手，脸上比平时还更黑些。我有过虚荣心作祟，小小的以为不体面，但年事大些后，我会心疼他。
手腕处因常年用力使扳手，凸起变形的那块骨头，肩膀上一阴天便隐隐作痛的肩周炎，陪伴了他的一生。
他本身不讲吃不讲穿，但会在放学路上给我买两串炸鸡柳；他一个酷爱吃肉的人，宁愿本身吃凉拌菠菜，也会在七八月的中午顶着大太阳骑车去给我买烤鸭；我考得不好，他会帮我瞒着妈妈，然后叮嘱我下次注意，他心里深深信任我是个有原则有担当的好女儿……
大概运气总在挑选老实人陵暴，爸爸文化不高又不善言辞，他下岗了。
家里本就不富裕，这下更是雪上加霜。我高考原是本科的分，但是报错志愿，被本科镌汰下来，没钱读三本，于是选择了大专。
为了学费，爸爸必须尽快工作。
熟人介绍他去一个工程公司，说是雷同于监工的工作，赶工期没有苏息日，一个月2000。
他从没打仗过工程，不会看图纸，也不懂任何技术方面的细节。刚去了两天就被要求独立跑工地，带他的师父以为他没本事，底下工人也不平气，话里话外尽是阴阳怪气。
爸爸揣着带去的盒饭，没有地方热，他就冷着吃，从早晨7点不停到晚上8、9点才抵家。回来后不怎能语言，只闷头吃饭。
渐渐地，他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我显着感觉到他眼睛里的光没了。早上裹上饭盒就走，晚上进门不言不语。
这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晚上，爸爸正往嘴里扒着饭，我和他说要不别去了。他的眼眶登时就红了，缓了几秒钟，咽下即将涌出来的眼泪，冷静点点头。
我才意识到，向来能刻苦的爸爸，当时每天所处的环境该有多么糟糕，他会受到怎样的排挤和陵暴！但为了挣点钱，他不得不出去，他也说不出口辞职两个字。
从那时开始，我对于何时何地任何陵暴人的人都切齿腐心，他们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是不用凶器就能置人于绝境的刽子手。
辞职后，爸爸精神上和缓了一阵子，却始终无法回到最初时的样子。他总是落寞、低沉，满怀心事。
奶奶去世的那天，我和爸爸是第一时间到达的，奶奶躺在床上，我摸着她冰冷的脸，一时竟哭不出来。
爸爸坐在床边，低着头，握着奶奶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大爷姑姑们来到之后，个个翻箱倒柜，将房本、存折以及金银金饰全部扫荡一空。爸爸非常生气，耐着性子办完奶奶的葬礼，今后与他至亲的兄弟姐妹分道扬镳，再无接洽。
他25岁没了父亲，50岁失去母亲，现在和兄弟姐妹们断绝往来，彻底没了原始家庭的家人。
我单纯的以为纵然没有那些，我们一家三口也能很好的生存，结果是我错了。
留在心里的疤痕纵然封口，也不会痊愈，它永久存在，且不经意间的某次触碰便能令它鲜血迸流。
爸爸第一次犯病吓了我一跳，我完全不能将面前这个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咆哮的人与我心里平和幽默的父亲接洽起来。他从没打过我，甚至责骂都很少。
总是笑哈哈地开着玩笑逗我，对我百依百顺的人突然就没了。
我接受不了，也扯着脖子喊归去，他气得摔了凳子，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颤抖。跑去厨房倒了一满杯白酒，咕咚咕咚一口吻全喝了下去。然后坐在阳台上，不停地吸烟。
岑寂下来之后，我意识到本身的顶撞有些太过，主动去承认错误。爸爸哭了，哭着和我说，我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如果我也这么对他，他就没法活了。
我也哭了，一边哭一边帮爸爸擦眼泪，说我永久是他的女儿，我们父女俩和洽了。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最寻常不外的父女间的辩说，却不知，我的噩梦由此开始了。
今后，少则3、5天，多则半个月，爸爸必要像这样闹喊一次。我由开始的认错、哄劝，到和他对着打，他会摔东西，骂人，甚至用头撞墙，我哭得多厉害，他也视而不见，我想出去躲开，他就堵在门前一步不让。
他不停吸烟，熏得家里睁不开眼，还喝了许多白酒。
我很畏惧，却毫无办法。
我试过心平气和的与爸爸谈心，希望化解他的心结，结果以失败告终。他始终困在本身的想法里，不接受丝毫反驳，但凡我不顺着他说，他就责怪我忘恩负义。
这样可骇困窘的日子，我过了三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站在家门口开门之前要做好一番心里建设，等进了门，再战战兢兢观察爸爸的脸上是否存有异样，家里的氛围是从容还是凝固。
我明白他抱病了，应该吃药，但是他不承认且非常抗拒，我没法带他去医院，只能一味忍受。
从前晚上睡觉，但凡爸爸打呼噜，我都烦躁难以入睡，厥后的我却特别依靠呼噜声，因为这个声音证明他睡着了，他只有睡着了，我才气感到安心。
如果听到他醒着的声音，那种恐惊紧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脏直接跳到嗓子眼儿，手脚都是发软冰冷的。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他时常找茬儿对妈妈发性情，我白天不在家，无力保护妈妈，着实纵然在家，我也做不了任何事。
别无他法，为了只管少惹他不痛快，我刻意保持间隔，不与他多语言。许是他也感到疲乏，后面的日子果然没有前三年难熬了。可随之而来的也是我与爸爸与日俱增的疏离。
就在这种高压之下，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外人眼里，我是阳光文静的女孩子，只有我本身知道，完整的壳子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破烂得不成样子。
从那个迢遥的冬天之后，我再没有发自内心的开心过，骨子里的自卑、怯懦甚至淡漠急躁，我是分裂的，也是阴暗的。无数次理想过永眠，一觉睡下再不用睁开眼睛的轻松和自由。
我丧失了快乐的能力，今后只剩残躯。
可我的头脑却清醒得出奇，我深深知道，那是愚笨的逃避方法，我不要做蠢人，为了为数不多还爱着我的人。
你问我恨他吗？我恨。
你问我还爱他吗？我也爱。
人就是对立抵牾的个体，不能以偏概全，更不能以一事定全部。
我始终无法忘却那个从小送我上学接我放学，无论刮风下雨一刻不歇的身影；那个省吃俭用给我买好吃的，处处悉心照顾我的苍天大树。
爸爸曾是我最崇拜最信任的依靠。这一点在他查出肺病时得到了验证。
他遗传了奶奶的肺病，由于长期大量喝酒吸烟，肺部已有一半失去了呼吸功能，走几步就要喘好一阵子。
他日渐瘦弱，食不下咽，连睡觉都很难躺平。我带着他的胸片去医院给医生看，那是位在胸科很权威的医生。
他给我的答案有如晴天霹雳，说是宁愿接收十个肺癌患者，也不愿意接收一个我爸爸这样的病人。
说他的肺大部分已经像破旧的棉花一样了，完全失去了控制呼吸的作用，而且是不可逆的。
这意味着如果不做手术，他会逐步呼吸衰竭而死，如果做手术，他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我哭了好久，难以想象真的失去爸爸的生存该怎么过。
爸爸听说后，竟表现出了久违的乐观和坚固，他坚持手术，纵然下不了手术台，也要搏一搏。
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那台手术，整整八个小时，我滴水未进。
幸亏手术很成功，爸爸恢复得不错，虽然不能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至少他有了胃口，逐步胖起来了。
我喜不自胜，以为是存亡让爸爸看开了，他会重拾年少时对生存的一腔热情，齐备终于苦尽甘来，我也跟着熬出头了。
磨难的轮回就是这么无穷无尽，好了没多久，爸爸的情绪病再一次犯了，这回，我彻底绝望，生存把门和窗户全都关得死死的，一条缝隙都不留。
我继续日复一日捱着日子，没事的时候，他就是再正常不外的爸爸，给我做好吃的，陪我看电影，可犯起病来，就像一个被控制了大脑的人，表情凶狠，声嘶力竭。
我看不见尽头，找不到出路，像个困在透明玻璃里的小白鼠，明明面前全是光明，就是无路可走。
又三年后，爸爸被确诊了肠癌三期。手术我不停陪着他，直到术后出院。
我不想瞒着他，因为遮盖只会让他更加恐慌，我希望他能积极面对，认真共同治疗。所以将真实病情告诉了他。
他听后沉默了一阵，然后哭了一场，允许我会咬紧牙关积极治疗。自此以后直到他离开人世，我再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爸爸只化疗了一次，身材就难以维系下去，要我接他回家，我没有逼迫他，恭敬了他的意愿，只用中药治疗病症。
本来复查时齐备精良，不知什么原因，他开始吃不下饭，再到医院查抄时，说是怀疑远处转移，脖子上凸起一颗疙瘩。
彩超、穿刺一项项查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爸爸的肺也开始不好，他总是喘不上气，饭也吃不下，唯有在家里苦苦支持。
我心里难受，但束手无策。
爸爸离世前的一个月，已然病入膏肓。身材骨瘦如柴，和从前阳光帅气的外形相距天壤。
无论白天夜晚，他只能驼着背坐在床上，不能躺不能睡，时时刻刻吸氧，大把大把的药，连错开吃的时间都没有。
脖子上的疙瘩越长越大，鼓鼓的克制着声带，他的声音愈加微小、沙哑，他再也不能喊了，连仰面都要使出浑身力气。
吃不下饭，我就用粉碎机将稀饭和菜、虾一类的食物全部打坏，让他喝下去。那东西光是闻起来就难以下咽，但是为了活下去，爸爸拼命往下咽，忍不了吐出去，缓一会儿再把剩下的喝下去。
浑身从肉到骨头都在疼痛，他咬紧牙关，让我给他后背贴满了膏药，就是坚持不轻易用吗啡镇痛。
炼狱般的病痛，别的癌症病人都会整宿整宿嘶喊喧华，我爸爸愣是很少哼出一声，他的想法也执偾希望我和妈妈在照顾他的同时，夜里可以多睡一会儿。
末了，他的嘴里都是溃疡，脓水顺着闭不严的嘴角流出来，我想帮他擦，可一碰他就下意识躲开，那是因为太疼了。
我一生第一次感到亲人的生命在我面前流失，想抓抓不住的那种无力感。
一天下午，爸爸出了许多汗，他不用吸氧，呼吸也没那么难受了，就连时时刻刻折磨他的疼痛都显着减弱了。
他和我说了很多多少话，让我好好替他照顾这个家，说如果他走了，让我不关键怕，让我以后担起责任，照顾妈妈……
那天我陪他到夜里一点，厥后妈妈和我换班，让我先睡一会儿，等被呼喊声惊醒时，爸爸已经走了。
我想，他应该是有预感，嘱咐我的那些话里，有一句我始终没有听清，爸爸努力表明白几遍，我仍然猜不出来，随后，他便再不开口了。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我依然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不外不重要了，我坚信，他想告诉我的话，我早晚会知道，不是今天，也一定是将来的某一天。
如果运气对他好一些，他是不是就不会钻牛角尖，伤害了他最亲的人，也伤害了他本身；或者如果他能变化想法，改变固执认死理的性格，结局又会不一样呢！究竟，他走时才60出头。
但是没人能改变性格，自然也就不可能改变运气。
现在想起来，我会自责，会悔恨，由于对他情绪上的不满，我错过了带他去医院体检的最佳时期，否则早发现早治疗，所有事变都不会演变到现在这副不可挽回的地步。
爸爸这一生充满磨难，可他还是坚持到末了，纵然有些方式不正确，他也永久是我最最深爱的爸爸。
而那夜一念之间不想救他的想法，也会跟随我的一生，成为我心底抹不去的阴影
我不知道如何去释怀本身的内心深处的愧疚，大概我们的孩子有某一刻也那么不想被我们管控，教诲。本年许多许多父母都不幸拜别，都还没有来得及……没来得及的事变太多了，是我们错过了本可以来得及的时机……

欢迎光临天盟传媒 - 一个会员自行传媒的平台，人人都是传媒者！ (https://tianmg.co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