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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妇科病房见闻(8)——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的她 [打印本页]

作者: 许景禹    时间: 2023-7-5 17:44
标题: 妇科病房见闻(8)——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的她
靠近卫生间的53床,是一个淡眉淡眼,身材纤细的女子。她进门时,我没猜出她的年龄,只是觉得她不年轻了,但很时髦。
她化了盛饰,长长的眼睫毛似乎要飞到鬓角,大红珠光唇彩显得她神采飞扬,一头浅褐色及腰大波浪,卡着银灰色珍珠发卡。她脚蹬一双锦缎银灰色小高跟鞋。一身黑衣黑裙,身背一个简易玄色大包,没有行李箱,盆子等杂物。仿佛是来旅游观光,又仿佛是来平常做客,就这样一个人,与病房,与我们,格格不入地走进来了。
我们都逐一地和她打招呼,她也和每一个人笑,笑中有一股媚气,又迷人又亲和。我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没什么病似的,也许她是来例行身体查抄的吧。
她也真的好像是来康健体检的,电话一个又一个,忙得如电视剧里看到的铁娘子一般。
指甲亮晶晶的闪得刺眼,手机也镶嵌满了各种颜色的宝石,发射刺眼的光芒。她就用这样的手和手机,花蝴蝶般地翻飞起舞着……
“李经理呀,你放心好不啦!我你还信不外呀!对不啦,对不啦!”
“啊呀,姐姐呀,你是忘记我了呀?我们才见面不久的呀!对呀对呀,相信我,妹妹还会骗你呀!放心我啦!”
“延长太久啦,不美意思呀!我忘记了呀,马上打给你!放心哦,不会拖太久的。”
她或柔声媚气,或软语温言,或祈求,或感谢。一时间,病友们交头接目。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大概是一个现代“外交花”,不是从事什么端庄职业的,那么,她看的妇科病应该也不是什么好病!
随着她电话越打越多,我们听到的各种信息也越来越多,于是打探的、猜疑的、审视的……
第三天,病友们都开始躲避她了,她去过卫生间后,我们再去的话,都要先用酒精湿巾擦拭马桶,再铺好一次性马桶垫。各人彼此没有互换,却都心照不宣地判断了她。而且,我们的眼神之间都似乎在肯定着这一判断。
其实,换好病号服,洗过脸卸了妆的她,和我们都一样了。蜡黄脸,紫色唇,烘托得眉眼更淡了。
她说她48周岁了,因子宫内膜增厚,要做宫腔镜手术的。手术前一天晚上,我们都洗漱上床苏息了。忽听电话铃声响个不止,是她的。
她却不再接电话,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但电话还是“哼哼”地震动不已。厥后,没有声响了,也许是她关机了,也许是打电话的人没有了耐心,也许是电话被打没电了。
下午,她和护工一起出发去手术室了。走得匆忙,她的手机落在了床上,粉紫色的钱包也丢在床脚,钱包半伸开,袒露几张银行卡。一下午,我们是在她不间断地手机铃声中度过的。
晚饭前,她被推了回来,平躺在床上,一张惨白蜡黄的脸。她请我们帮她给手机充电,拉上帘子,开始小声通话。
夜深了,帘子里的她还在交头接耳。她怕打扰我们,始终小声小气地说,不敢大声。但这聊天的声音似乎一夜也没有克制,我感觉这嘁嘁喳喳的声音忽远又忽近,忽大又忽小,迷迷糊糊中,天亮了。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了。说她的内膜不是很好,需要进一步查抄,时间定在下周一。
我们病友之间又睁开了新的一轮判定,仿佛我们都学会了腹语,彼此认定着彼此——看,结果出来了,不是好病。
她微笑着谢过医生,开始收拾物品,预备出院。我躺在床上,望着她,却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只是收拾东西时,她的手指微微颤动。
病友们没有谁安慰她,各人都避之不及。我也从内内心盼望她赶紧收拾好东西,赶紧出院,好让护工阿姨赶紧来消毒扫除。
终于,她收拾好物品,要出院了!临走前,她同各人告别,柔声细气地说:“各位小妹妹小姐姐,我先走喽,咱们不要说再见哦!各人都健康健康的哟!”那语气,和她给全部人打电话一样一样的。
各人又都微笑,寒暄,热情地和她道别。但对床老妇躲过了她的拥抱;我邻床的姆妈也闪到了一边;49床的更是干脆跑到了卫生间里……
她眼里有寥寂,有不解,更多的是一抹难过,甚至是愤怒。
她和来时一样,黑衣黑裙玄色大包,轻巧地迈出病房。
她似乎从这里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护士小妹进来清理她的床铺,上海姆妈美意地告诉护士要警惕一些,说她大概不是什么端庄人,得了不好病。
不意护士小妹听完大笑起来:“她是内膜增厚啊姆妈!”
“你看她打扮得多漂亮,指甲都闪光的哦,电话讲起来没完了啦,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哦!”
护士小妹正色道:“我朋侪说她是开4S店的,还在她那里买过车呢!最近买卖不好做的。”
……
我们病友之间都没有互换,从来也没因她而产生过言语上的任何一句互换。
我们又都好像沟通过了无数次,我们确定了她的职业和她的病。但我们又好像什么也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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