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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现代故事：不宰客 [打印本页]

作者: 王胜权 时间: 2023-4-19 06:08
标题: 现代故事：不宰客
江南古城有条美食街，街上忒多饭馆，国营的，团体的，个体的，零零总总，各有特色。
不外，有一点倒是共同的：刀快！不管什么全部制的饭馆，宰起客来决不心软，有人便把《古木兰辞》中的一句话改两个字，用来赠给美食街的大小饭馆，叫做“磨刀霍霍"向顾客，相当确切。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又有一家新饭馆开张了。开张之曰，招牌上5个颜体大字：“不宰客饭庄”，令人眼目清澈，也令人惊诧不已。
如当代风，岂非还有做买卖不宰客的？莫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吧？十有八九是摆噱头！种种议论，嗡嗡嗡响个不停。
有人说：“与其瞎猜，不如进去试试。”拿出一副飞蛾扑灯的气概，踏进了这家新饭馆的店堂。
服务小姐招呼客人落座、点菜，直到酒足饭饱付了款走出来，一张电脑打印的结帐单便递到手上，进价几文，加工费几文，税几文，利润几文，合计收费多少多少元，赚你多少，都反映得厘毫也不含糊，令人齐声喊好，当下就有很多人奔入店堂，不宰客饭庄顿时高朋满座。

顾客是最好的广告。不宰客饭庄开张以来，一不在报纸、电视台花钱宣传自己，二不搞什么有奖抽签之类花样招待顾客，但它的影响一日比一日大，买卖一日比一日红火。
凡是到不宰客饭庄吃过饭的人，统统自觉志愿当它的任务活广告，逢人便介绍，到处歌颂它，它的客源还用愁吗？
可是，不宰客饭庄的老板心头却愁云不消。
不宰客饭庄老板计言十，30多岁，斯斯文文，货真价实的书生脾气。
一天，他和几位文友会餐闲聊，聊着聊着聊到目前的十商九奸问题上，个个忧心忡忡。计言十一拍桌子，慷慨激昂地说："莫道书生空议论，螳臂敢挡不正风。究竟还有老实的，我就不信‘诚招天下客’只能是欺人之谈。我来试试看！”计言十下海做老板，就是这么一迂迂出来的。
认识计言十的人都说他迂，连他的未婚妻仲嫣红也这么说。仲嫣红苦口婆心劝道：“我的傻哥哥，你别太认真了。你在文联混得好好的，做什么发财梦呀！”
计言十反驳道：“发财有什么欠好？我就是要让众人看看，老实也能发财。"
仲嫣红说：“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我只建议你，即便下海，干什么都可以，别拣开饭店这一行。”
计言十倔着个脖子回答说：公费吃喝，饭店得利。这个行业的问题是当前社会风气的一个风标，不开饭店我还不高兴跳下海去沾一身湿呢！”
仲嫣红见劝不醒他，气哭了，跺脚嚷道："你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你太不恭敬我！想不到我千挑万挑，挑着你这个‘猪头三’男朋侪。你意孤行，我跟你bye!bye!”
计言十以为未婚妻说说气话而已，谁知仲嫣红今后真的跟他不罗嗦了。他打电话过去，她不接，他去找她，她回避，只托人捎了个口信给他，讲：比及你靠饭店以诚发财之后，我们再晤面。
弦外之音，现在要发财是没法老实的，计言十想不通，小仲不停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这回怎么判若两人，和那些没什么知识的姑娘一样蛮搅了呢？
计言十面前有个大困难摆着了：要么放弃下海的主意，要么失掉一个未婚妻。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
因为计言十胸有定见，不管自己的嘴巴多硬，实际上走老实经商之路而发财，这年初办不到。看来自己与嫣红的缘份到头了。
“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不相信老实了呢？”计言十发起狠劲来了，"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坚持，哪怕要我以爱情为代价！”
计言十向文联递了辞职报告，卖掉祖上传下的三幅名画，加上原来积蓄在那儿的结婚费用，凑了10多万人民币，作为承包抵押资金，忙碌了4个多月，终于让美食街添了他这家不宰客饭庄。
饭庄开业一个月了，日日爆满，但得润菲薄。按他那种收费标准，怎会有什么大油水？计言十并不在乎，只要饭庄维持得下去，便是胜利。他想，美食街上屹立着这个不宰客饭庄，必将逼得其它大小饭馆的刀徐徐钝些，倘若一条美食街的经营风气有所好转，肯定会影响全市各行各业，一旦这座都会的风气大变，其影响更是不可低估了。
这是计言十首要的目的。其次，比及美食街成了不宰客街，他的饭庄与偕行就在公平竞争线上了，利润也会上升的，凭什么说他肯定发不了财。
从逻辑上说，计言十的想法不错，按理他应当信心一日比一日足，但恰好相反，这位老板一日比一日忧愁，一日比一日担心自己只是一厢甘心的尴尬脚色罢了。
计老板缘何云云？只为他的不宰客饭庄，吸引不了公费吃喝者！
光顾不宰客饭庄的，满是散客，也就是掏自己腰包打牙祭的平常市民。至于用公费吃喝者的生理，与这些无权无势小百姓截然差别，他们不是怕宰，而是最怕饭店刀不快。
从“老公"身上割肉，他们何必心疼！况且饭店宰得越狠，私下里分给他们的一份好处越丰厚，他们固然讨厌不宰客饭庄那种明细克己的结帐单罗！公费宴请从不登不宰客饭庄之门，计言十的影响美食街风气的雄心壮志，收效甚微。
假如仅仅这样，计言十或许还愿意在愁中坚持，惋惜人家连这一点点时机也不肯留给他了。
这一日，计言十看见斜对面“大隆运酒家”醉熏熏一彪人马走出，径奔他的不宰客饭庄。
尚未等计言十开口招呼，那为首的一人已掏出证件，酒气直喷吆喝道："我们是卫生防疫站的，有人举报你们饭庄食品卫生有问题，我们要查一查，对顾客负责。"
这时有个服务员拉拉计言十衣角，悄声说：“老板，快弄一桌招待这帮大盖帽，堵住他们口。"
计言十不信这邪，大声说：“怕什么，我们饭庄严酷实验食品卫生法，查吧，查出问题来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那一彪人便个个拉长了脸，各自从包里取出仪器，有的进厨房，有的留店堂，东测测西窥窥，俨然一副办公事执法的架式。查了一阵子，没抓到什么把柄，那彪人难免沮丧，计言十正在自得地微微笑，突然几只苍蝇飞了过来。
那彪人立即亢奋起来，有人关店门逮苍蝇，有人开票讨罚款。为首那人公布：“不宰客饭庄达不到卫生标准，蚊蝇繁殖，罚款 200元，休业整理3 天。"计言十气得差点昏倒，但苍蝇在自己饭庄里乱飞也是究竟，只好自认不利。

3天过后，不宰客饭庄恢复营业。午市时间刚到，不宰客饭庄唿啦啦走进五六个人来，又是穿制服的，一扬证件，说是工商所来核执照的。
计言十应付了这伙人20分钟，总算把他们送出店堂，看他们嘻嘻哈哈奔隔壁星级餐厅而去。计言十摇摇头，正想返身进店坐帐台，又见一批穿制服的人走来，掏出证件对他说："税务所的，查查帐。 "
这一查，又是快要一个钟头，照例查不出什么毛病，这批人大摇大摆向几步外的一家古色古香百大哥饭馆去修五脏庙了。
这边计言十尚未喘口气，第三批脚色已雄纠纠气昂昂走了过来，是消防队的，说不宰客饭庄线路不符合防火要求。七八个消防队员指手划脚，到处扳错头，计言十倒也不能说他们讲的毫无道理，不外当初装修时也是消防队盖过章的，真所谓“嘴唇两片皮”，有什么办法！计言十索性不响，任由他们折腾。
厨师看不外，顾不上有"越俎代庖"之嫌，踏上前来打圆场：“同志！有事好商量，请在这儿便饭，边吃边谈。”
一位消防员笑着说：“省省吧！那边东吴酒家有一桌呢，你们要拎拎清！"跨出店门，那人指指门楣上方的匾额，并非恶意地说了句：“这块招牌换一换，大家省些贫苦，有啥欠好呢？"
不宰客饭庄总算清净下来了。给这么3批人一搅，把个午市搅光了，一桩买卖也未做成。计言十站在空荡荡的店堂里，气得两眼发黑。憋了半响，实在憋不住，只想发泄，于是拎起一只餐椅，便要去砸自己的招牌。
计言十气得险些喷血，开始只想状告那些脚色，但继而一想，告状，告人家什么？防疫站查卫生，工商所核执照，税务员查帐目，消防队查火警隐患，满是尽职的体现，你能一口咬定人家故意不良？
你说美食街偕行们拉拢某些执法部门来搞垮不宰客饭庄，你有真凭实据吗？谁肯承认？就算你拿出证据来，你就扳得倒这很多部门这很多人员吗？只怕旷日持久官司打下来，伤的只能是他计某！
计言十想到此，难免心灰意懒，悲从中来，抓起一只餐椅，奔到大门口，呼声：“世风容不得你！"拼出吃奶力气，把椅子往上一掷去，"啪"的掷在那"不"字上，一块"不宰客饭庄"的招牌，给咂裂了一角下来，顿时变成了“宰客饭庄"。
计言十砸了招牌，回到店堂，独自喝了一斤“洋河"，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知昏睡了多少时候，只听几个服务员喊：“老板，怪事，怪事！你快起来去看看，店堂都快给涨破了！”
计言十一骨碌爬起，踉踉跄跄出了司理室，冲进店堂一望，不禁愣了。只见每张圆台高朋满座，过道上也站满顾客，门口还有人结伙而来，形成后客催前客，前客让后客的兴隆场面。坐着吃喝的客人，站着等就座的主顾，一见计言十，都笑起来，和睦地与他主动套近乎，说："计老板，现在你的饭庄，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了。"
这时饭庄收款员踅到计言十身边，让他看一叠空白转帐支票，悄悄说："本日来的，都用这个结帐。"
计言十吃惊地问："这些蝗虫，本日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收款员说：“据说偕行要送你一份贺礼，祝贺我们饭庄换了招牌，加入了他们行列。”
计言十愣了半响，想起自己这家饭店现在挂的是“宰客饭庄”招牌，胸口一堵，嗓子一热，嘴里满是腥味，逼得他口一张，"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红。计言十泪就下来了，一边落泪一边哈哈大笑，众人都以为他疯了。
计言十心中却十分清醒，承认自己失败了。他从收款员手中夺过一叠空白转帐支票，三把两把扯个粉碎，朝空中一撒，纸屑飞飞扬扬，如无数白蝶。
只听见计言十在白蝶纷飞中怆然吼道：“我的饭庄竣事了！我宣告破产！”
计言十宣告破产，是指他精神上的破产。这个打击对于他太极重了，以致他病倒在床，月余不起。比及可以下床走动，他显得朽迈了10岁。
这天他刚午睡醒来，小保姆走了进来。小保姆把手上捧着的一只纸盒送到他面前，说："老板，这是一位阿姨刚交给我的，让你打开来瞧瞧。"
这是一只印刷风雅的纸盒，系着红绿绸带，一看派头便知是礼品。计言十疑疑惑惑解下带子，揭开盒盖，顿时面红耳赤，原来盒中装的是个泥塑彩绘的猪头！计言十不由想起当初未婚妻讥诮他为 "猪头三”，如今他经营饭庄失败已无可挽回，岂非她又来讥嘲他了？
计言十急遽抓起泥猪头，果然见盒底还有一张纸条，上写这么一行字：“傻哥哥，你像它么？”字迹娟秀，是仲嫣红手笔。
计言十难堪之极，狠狠地把泥猪头往地上一摔，"啪"一声，泥猪头裂开，从内里飞出好多纸片来。
岂非仲嫣红嘲弄他还嫌不够，又在泥猪头颅腔内埋下了刻薄话？计言十拾起纸片，欣赏一通，不禁转怒为喜。原来这些纸片满是剪报，共7份，份份讲的是不宰客饭庄的事。
文章都不长，有的是百余字的报道，有的是三四百字的杂感随笔之类，且写得都非常艺术，统统不提及不宰客饭庄碰到的贫苦，更不说这家饭店已经关门大吉。
不外，这样也就够了，对于计言十来讲，已是一针高兴剂。他的脸上放出红光来，两眼变得炯炯有神，病容一扫而光，体内热血沸腾。
计言十这时认识到，仲嫣红对他是怎样的爱护疼惜。“我错怪她了，错怪她了。”
计言十一面喃喃着，一面慌慌忙忙便去捧起裂成两片的泥猪头，手忙脚乱找来强力胶，把泥猪头粘做完备的一个。再端详这只泥猪头，那厚厚的嘴唇，撅撅的鼻孔，肥肥的耳朵，无处不显出敦朴可爱来！再重新看盒底那行不宰客饭庄，把"傻哥哥"这个称呼咀嚼又咀嚼。
计言十的心头顿像灌了蜂蜜似的。“傻哥哥"，多么令民气醉的一声呼唤！计言十仿佛听见耳畔响着这声呼唤了，他醉得快要站不住了。
其实是真的有人在唤他。谁？不用猜便是仲嫣红。仲嫣红让小保姆把礼品盒送进卧室之后，并未离开，而是留在客厅里等待。
计言十只知道小保姆是饭庄伙计替他雇的，怎知晓这里头打了匿伏，从劳务市场把小保姆请来的是仲嫣红。可见仲嫣红对这位未婚夫的爱心，始终未减。
那么，当初仲嫣红又为什么要做出跟未婚夫“byelbye”的姿态呢？故事就得扯远些说了。
10多年前，离这座江南古城几百里的一个都会，有个师范女学生，品学兼优，长得又很美丽，按常情想象，她应当是活得很滋润的，但因从前丧父，母亲长年患病，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她的肩上，年复一年，搞得她身心交瘁。
这位女师范生便是仲嫣红。
仲嫣红不属于那种到处讨同情的女孩子，有关自己家庭的环境，她从不对人说。可由于一宗飞来之财，竟改变了她的人生。
一天夜里，仲嫣红为贴补家用给一个初中生辅导完功课回家，走到一条小巷里，踩到一样软乎乎的东西，她吓得往旁边一跳，再细一看，却是一只鼓鼓囊囊的皮夹子，内里竟有整整2000元！仲嫣红四面望望，不见人影。
她想留在原地等失主，又怕蹿个歹徒来，那就糟了。于是她便找到附近一个派出所把皮夹子交给了值班民警。仲嫣红本来并不预备留名，但民警坚持要她留，她也就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给民警抄下了姓名校名。

谁知过了一星期，派出所查访到了失主，失主领回失款，特地送了一封表彰信来，还要给仲嫣红200元钱报答。校领导收下了感谢信，至于200元钱怎么办，校长说让仲嫣红同学自己决定。
仲嫣红坚决不肯收。她的态度，使校方觉得符合"活雷锋"标准，于是做出决议，在全校开展一个“学习仲嫣红，争当活雷锋"的运动。
这一来，仲嫣红大大地着名了。市委书记也听说了此事，一个电话打到宣传部，指示要捉住这个典范鼎力大肆宣传。
市报首当其冲，省级中央级的几家大报的驻本地记者也蜂涌而至，电台电视台同样不甘落伍，纷纷派出得力的采编小分队，把个师范学校闹得应接不暇，连仲家的家事，也给记者探了个一清二楚。这位记者大手笔，洋洋洒洒便是一篇大块文章，一上版面，不知赢得了多少读者的惊叹与同情。
文章透露，仲母身患绝症，早已丧失了劳动能力。全赖仲嫣红的一份助学金，加上夜间辅导几个中、小学生挣的几十元报酬，节衣缩食，赡养母亲，替母亲治病。
文章到这儿，记者笔锋陡转，大写仲嫣红手攥皮夹，头脑斗争怎样剧烈，一边是慈母活命的渴望，一边是当代青年高贵的道德标准，感情与理智斗了个反反复复死死活活电光闪迸感天动地！
读者读到这段，十个有五双泪眼婆娑了，再看到仲嫣红终于毅然决然把2000元钱交了出去，谁还能不为这位姑娘的高尚地步拍案叫绝呢！
仲嫣红也读到了这篇文章。她很惶惑，因为她并没把"飞来之财"与母亲治病联系起来。母亲一生诚老实实做人，教女儿也只有"老实"两字，仅此而已。仲嫣红打电话给那个记者，说明环境，记者哈哈一笑，说："你谦虚了，谦虚了。"电话就在那头挂断了。仲嫣红也没办法，只好随它去。
不想这篇文章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竟有一笔笔汇款从各地寄给仲嫣红，这些素不相识的热心人在汇款单附言上都不忘写一笔“ 赠雷锋式当代青年，祝你妈妈早日全愈"之类话。
仲嫣红收到的赠款，共21582.86元。她如实向校领导汇报了，淌着热泪说："人间自有真情在，我感谢我们这个社会，我代表妈妈感谢社会主义。"
仲嫣红做梦也没想到，一场劫难接踵而至了。
无多几日，附近的人都开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瞟她们母女俩，在她们背后指指戳戳，嘀嘀咕咕，这些议论归结起来无非一个意思：哼，这对母女噱头实在好，唱双簧唱得有水平，求名求利！原说呢，天下如今怎么还会有不爱财的憨大，现在真相明白了，仲家两个雌货看准了行情，搭准了脉，那2000元是她们欺世盗名，大捞一票的资本，果然一宝押准，谋利成功，有本事！真有本事！
这些闲人闲语也传进了仲家母女耳中，仲嫣红只是感觉委屈而已，她母亲却一下子给摧垮了，心思钻了牛角尖，竟以拒绝治疗来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人。
仲母逼着女儿把她从医院接出去，将那笔赠款逐一退回。仲嫣红被逼无奈，只好将母亲接回家中。又因退款花掉了几百元汇费，弄得家中连买米的钱也没有了，仲嫣红噙着泪把自己的衣裳卷了一包，上旧衣店去卖几个钱度几日再作计算。待她从旧衣店回来，发现母亲已悬梁自尽了！想来母亲是为了减轻女儿累赘，提前竣事了生命。
母亲的死，令仲嫣红认定在这个天下上，老实是人的品格中最不该保留的，谁老实谁倒楣。仲嫣红再也不信仰“老实为人”这个原则了。
母亲死后，仲嫣红离开了那个令她伤心的都会，来到了这个江南古城。10年工夫未白费，仲嫣红已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外地姑娘变成了腰缠万贯的“铁娘子"。
仲嫣红成功的法门，只有3个字：不老实。
她来到这个都会，是很偶然的。从原籍出走时，她只想到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至于究竟到那边去立足谋生，她并无目的。
她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懵懵地登上了一列南行快客。对面座位上一个中年人，大概是欣赏她的边幅吧，找话与她搭讪，她信口胡诌说自己大学结业不愿捧铁饭碗，以是到外面天下去闯一闯以实现自我代价。
那中年人便鼓动她跟他前来这个江南古城，原来他是旅游局一位副局长，安若泰山便把她塞进了一家宾馆的公关部。
仲嫣红看出这位副局长对她有所图，她装天真相，仿佛一点未觉察他的意图，但暗中奇妙地防范着，凭她的聪明，总可以或许转败为功，好几次差点给他沾了身子去却还是虎口脱险了。
副局长抱定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宗旨，冒死讨好她，利用职权，把她提拔成公关部主任、宾馆副总司理，拉她入党，发动全市传媒三天两端捧她，心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她会偿还他报答他，与他共一枕的。
仲嫣红就利用这个“癞蛤蟆"，在宾馆岗位上建了一张关系网，时机成熟，她就绝不犹豫跳糟，承包了一家娱乐总汇，此后再碰到那位副局长，仅点点头而已了。这时的仲嫣红已八面玲珑，铁哥铁姐背景不止一二个，要风是风，要雨是雨，她搞经营，不发大财才怪呢！
仲嫣红年轻美丽，追求她的人怎会少？这些年来，一心想成为她夫婿的人，仲嫣红却一个也看不中。人真是很复杂很奇怪的，仲嫣红发誓摈弃老实，心田深处却还保留着一方绿洲，希冀着有个老实的爱人闯进自己的生存中来。
仲嫣红等这个人，足足等了10年。这个人就是计言十。
计言十是为两幅画闯到娱乐总汇司理室来的。仲嫣红通过一个文化掮客，从一个女人手中买了两幅唐伯虎的画，付了3万元。
这个卖画的女人是计言十的妻子，计妻担当不住社会上越来越时髦的高斲丧的诱惑，偷了夫家两幅祖传名画出来换钱，此事被计言十发觉，他立即来找仲总司理，退款索画。
仲嫣红问：“怎么？嫌价钱低了？”
计言十瓮声瓮气地说："不，是高了，高多了。那是两幅赝品。"
仲嫣红以为他施计，说："赝品也罢，真迹也罢，周瑜打黄盖嘛，不就是3万人民币嘛，你们花就是了。"
计言十跺脚道：“不行！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3万就卖掉老实，我不甘堕落至此！”
仲嫣红心一动，忙问：“这两张画真是赝品？”
计言十说：“我祖上是有唐寅真迹传下，祖父怕浊世失宝，预做防范，请一位穷困潦倒、画艺高超的朋侪临摹了几幅，一并传给了后人。
本日你要不信，我只好请你回家，把赝品跟真迹对照，我把两者差别之处一说与你听。"于是，一辆小车载着他们两个，驰往了他家。
更令仲嫣红感叹的是，抵家后计言十从夹墙中取出唐寅真迹，指点她怎样鉴别之后，竟摸出个打火机，当她面把两幅赝品烧了。
今后仲嫣红心上就抹不掉个计言十，常常打听他。一个月后，她听说计言十跟妻子离了婚。 3日十画经来天会城
仲嫣红主动排除了承包娱乐总汇，到市图书馆资料室工作。她知道计言十因创作需要，常跑图书馆查阅资料，她托人介绍到这儿工作正是为了等他。
果然，计言十踏进了这间资料室，一见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问了句：“你怎么不妥总司理，来干这个清苦差使了？"
仲嫣红笑咪咪答道："为了靠近你，为了和你同等地靠近。"
“这是为什么？”
“想弥补你前妻的位置。"
计言十大吃一惊：“你……你在开顽笑？”
仲嫣红审慎地说："我寻寻觅觅整10年，并不是想用10年轻春换本日一句玩笑！"
仲嫣红找到计言十这样一位意中人，私下铁了心：12级台风也休想把自己吹离他半寸。她之以是在他欲“下海”之际，做出负气分手的容貌，自有她的苦衷。
因为仲嫣红太清楚，如今商场是怎样一个染缸。她担心未婚夫那点老实品格，抵御不了五光十色买卖经，徐徐沾满铜绿，给腐蚀殆尽。
仲嫣红畏惧看到这种结果，她计划挡他在"海"边，在她想来，只有在他甘愿做他的书白痴了，那份老实的品格才保得牢。仲嫣红以“bye!bye!"来"要挟"计言十，可谓用心良苦。
谁知计言十宁失美人，不弃决心，照样把个不宰客饭庄开到了美食街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各种贫苦冰雹似的落到了他头上，压迫他从老实的阵地退却。
仲嫣红暗中日日时时密切关注着计言十与他的不宰客饭庄，好几次差一点跳出来，求自己那些“老关系”资助，支持一下计言十，减轻些对于不宰客饭庄的围攻。
但仲嫣红每次都硬压下了这念头，因为这样一来，不宰客饭庄纵然还能以它开张之时的宗旨存在下去，计言十的老实偶然中便渗入水份了，故而仲嫣红咬牙坚持着只做个“观看者”，直到局势发展到计言十病倒。仲嫣红在暗中坚持，并不比计言十公开坚持他的“不宰客”试验轻松半分。
计言十病倒后，仲嫣红绝不迟疑加入了饭庄事务。她本日来到计言十住处，是来请他去看看，她代他管理饭庄1个多月，管得怎样了。
仲嫣红将自己的来意给计言十一说，计言十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我经营失败了，还有什么看头？你帮我去把饭庄盘给人家吧。”
仲嫣红说：“怎么是失败了呢？这些剪报不是肯定了你吗？”
计言十说：“这些剪报，不外是给一个不合潮水的傻瓜的挽歌。”
仲嫣红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不傻，我不傻，这个社会就傻眼了！只要社会不解体，傻瓜就不会死光的。"
计言十定定地瞅了她半晌，欣喜若狂地问：“你现在比我还坚信。"
仲嫣红抢着说：“不错，我现在完全相信了：老实不是泡泡糖！”
计言十一愣，随即就省悟了。他不亏是“秀才”根本，对她这个譬喻的意思顿时一清二楚。计言十笑了，笑得好舒心。
仲嫣红也笑了，笑着捧起那只被摔破又粘牢的泥猪头，在它撅得高高的厚嘴唇上亲了一口，放下它，拉起计言十的手，说："走吧，傻哥哥！去看看我们的饭庄，今后，我和你一起坚持在美食街上，怎么样？”
计言十随她前去美食街，起首映入他眼帘的，固然是门楣上方那块金字招牌，这块新招牌比原来那块更大更派头，字却仍旧那么5个：不宰客饭庄。
至于仲嫣红以“老板娘”身份参与饭庄管理之后，怎样既保持计老板的办店宗旨，又以她的高度经营艺术使之旺盛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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