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人胡适写给儿子的一段话:“我养育你,并非恩情,只是血缘使然的生物本能;所以,我既然无恩于你,你便无需报答我。反而,我要感谢你,因为有你的参与,我的生命才更完整。我只是可巧成为了你的父亲,你只是可巧成为了我的女儿和儿子,我并不是你的前传,你也不是我的续篇。你是个独立的个体,是与我差别的灵魂;你并不因我而来,你是因对生命的渴望而来,你是自由的,我也是爱你的;但我绝不会“以爱之名”,去掌控你的人生”。大家的语言无疑是机巧的,逻辑和头脑没有问题。但他的头脑却是冷静的可骇,他把原来血浓于水的亲情表述成了集市上公平买卖业务的买卖,或者说把本身妆扮成了一位从佛堂走出来的心如止水的大家,而不是一位爱的深沉的父亲。
二零一八年的十月五号,儿子在横沙岛上度假的时间走的,考虑到儿子生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便把他的坟场选择在了岛上的明珠陵园。坟场面朝大海,周边鲜花盛开。墓碑上有他两个可爱的女儿写的“江风吹,海浪摇,我们的爸爸刘翀,长眠在外婆的横沙岛”的碑文。我们之所以把儿子的坟场选择在这里,实在也是迎合了儿子喜欢阳光,崇尚光明,眼界开阔,热爱生活的秉性以及他对光辉的大上海和温馨的小家庭的眷恋。倚着儿子的墓碑,透过面前滚滚的长江水,可以清楚地看到直线间隔仅有19.1公里的浦东国际机场的飞机在回旋起飞、34.2公里外上海南京东路这一条中国最洋气、最顶级、最奢华的商业步行街以及间隔这条街只有咫尺之远的宁波路120弄的家。
儿子走后,我每年都会去横沙岛,去的次数多了,对那里的海也就有了扯不绝的依恋。海大部分的时间像是一块蔚蓝色的玻璃平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只有当太阳快要落山了的时间,看海与遥远的天际合为一体,像一块渐渐隆起的我和妻子前几年去过的外蒙古高原,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太古洪荒般的光泽。一百多年前,英国有一个名叫乔治.马洛里的探险家,曾经三次实验攀缘珠穆朗玛峰。在他末了一次登珠峰失败了之后,有一个记者问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攀缘珠峰呢?他只简单的回答了一句,“Because it’s there!”,“因为它就在那儿”。这是一句重新到尾漾溢着哲学智慧的话,已经成为了近一个多世纪以来人们经常引用的名言。我突发奇想,何不借用他的天才头脑,这样回答我的所有亲戚朋友:“Why I like the sea? Because my son is there。“我之所以这么喜欢这片海,因为我的儿子就在这里”。
倚着儿子的墓碑,我看到了吴淞口那一尊一动不动地屹立在长江中的白色圆柱形的航标灯塔。我知道,长江在那里接纳了它的末了一条支流—黄浦江之后,流过了这尊灯塔,意味着一条在中华大地上奔腾了6380公里的中国第一条大河已经疲惫地汇入到了星辰大海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