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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夜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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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克丽奥佩特拉七世的梦
时间:
2022-8-15 20:36
标题:
夜中音
(第一章)
姐夫闲下来,就爱在全民K歌上唱歌,望见有三颗星,就会问坐在走廊里的姐姐:“发不发”。
五十多岁的人了,门牙已经掉了一颗,语言都漏风。
他唱的他叫歌,姐姐却叫噪音。
姐夫继续唱他的歌,巴望着三个星星,念叨着给他点赞的人。姐姐则一如既往地讽刺,清净耳根,然后冷静地玩手机上的连连看。
儿子在深圳,女儿在新疆,他们在甘肃,一家人就像连连看。
歌声,噪音。噪音,歌声。
姐姐和姐夫的认知好像永世没有在同一个频道上。
我听过姐夫唱歌,特殊是酒喝醉了,给儿子打视频不接,给女儿打也不接,泪眼婆娑,一首凄婉的《我的老父亲》唱得那真是叫绝了。
我以致以为这首歌已经不能完全承载姐夫歌声里的全部感情,我被感动了,可姐姐却没有。
对姐姐来说,感动于姐夫的歌声就是一种浮滑,以是,感动纵然有,也会被藏在心中的一个角落。
把姐姐和姐夫连在一起的是我的姑父,姐夫的叔叔。
当时间,村里还没有拉上电,哥哥在远方的一所大学里上学,我们还在火油灯下写作业。
姑父和我们是一个村落的,两家的直线间隔不凌驾三百米,出门就到。
姑父常来,好像从没缺席过我们家的每一个夜晚,岂论刮风下雨。
他和父亲一边唠着生产队里的事儿,一边滋溜滋溜地喝着熬得酽茶,然后从烟盒盒里抓上一撮旱烟叶子,用旧报纸拧上一颗烟卷,放到嘴里滋啦滋啦地抽,不停抽得辣到了嗓子眼上,才麻利地揭开炉子盖,扬弃末了的一截子。
姐姐还小,姑父还不是姐姐和姐夫的牙婆,统统都还在安静优美里往前走着。
厥后,村落里拉上了电,我已经上初中了,住在学校。
有一天,父亲发急遽慌地来到了我的学校,说包产到户了。我当时真是懵懂得可怜,不知道这对我们的以后究竟预示着什么,直到父亲说姐姐已经不去上学了,我的泪水才兀自流淌出来。
姐姐和我不在一个学校,但差不了几个年级,姐姐的数学总是班里的一二名,可语文却糟糕透顶了,连一篇像样的作文都写不出来,老师说她作文写得像流水账。
我不停都以为姐姐应该和哥哥一样,会去远方的都会上大学。
我也渴望姐姐和哥哥一样,给我这个自满大概光彩。
我没有望见父亲像我一样背转向后,泪如泉涌,但是,我知道父亲的心田肯定流了很多泪。
那一段时间家里的夜晚不再安谧优美,酽茶依然,可烟卷的火星子却往外飞溅。
没有人支持姐姐退学,特殊是父亲和母亲。地里的活固然比以往多了很多,但他们乐意扛下来全部的苦和汗水,他们只想让我们都去上大学,奔一个好的前程。
父亲和母亲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他们照旧败了,败在姐姐流水账的作文上,败在姐姐莫名其妙的尊严上,也败在姐姐的固执地对峙上。
姐姐没有选择远方和诗,而是选择了眼前的苟且。
父亲和母亲的伤心和痛惜无法用语言可形貌。
可怜的父亲,他是我们村里的小学老师。
父亲是哥哥的老师,也是我们的老师,他教了村落里全部的孩子,但他始终没有想到一个让姐姐转头的办法。
可怜的母亲,她是我们村里的光脚大夫。
母亲给全村落的老老少少看病,却开不出一个好方子能解开自己女儿心田的结。
原来一个好好的上大学的全垒打,如今由于姐姐的缺席而成了我们终生的遗憾。
固然,当时的姐夫还不是姐夫,照旧我的表兄弟。
他也是父亲的弟子,只惋惜的是父亲把他造就成了文艺青年,留着和霍元甲一样的头发,唱了一首《万里长城永不倒》居然拿了学校歌咏角逐的第一名。
大概他还曾向往过什么,谁都一样,我们曾经都是少年。
可我们头上的那一片天空,没有更加广阔的边际供我们驰骋想象,湛蓝湛蓝的,可你能望见的永世只有巴掌大的那么一片。
姐夫还想依附着歌声的翅膀在天上多飞一会,可短命来的却是那么快那么准那么狠。
姐夫唱歌角逐第一名的消息,传到了村落里,如石沉大海,连一圈荡漾都没有泛起来。
随后,姐夫高考落榜不得不回到了村落里。
没有歌声,村落的夜晚让人倍感寥寂。
姐夫厥后上班的工厂我去过一次,和他住在同一个宿舍的是一个酒蒙子,于是,他也酿成了酒蒙子,两个人喝多了,趴在天桥雕栏上往下撒钱,没有几个钱,却玩得像天女一样。
人总是如许,喝多了就是最富的人,无论统统,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穷光蛋。
偶尔也会听到姐夫的唱歌,但更多的是生存被扯破的声音,没有节奏,也没有韵律。
再厥后,他脱离了工厂,到工地刷涂料刮明白去了。
酒不绝地喝,没钱了就去工地,坐在只有一根绳子吊着的木板上,在半天空中来来回回地荡秋千,像一个真正的天,只是他手里的刮刀和腻子,永世也变不整天女手里壮丽的鲜花。
大概,在他的生存里,依然另有歌声,但那只是埋在心底的歌声。
村落的夜色如旧,繁星点点。
转眼,姐姐在村里已经劳动四五年了,除了每天在田间辛劳的劳动,回抵家里还要继续做家务。
当时的她,是不是已经对当初的选择开始悔恨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烈日炎炎下,吹来一股风,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意,这短暂舒服总让人留恋。
从山的这一边看到山的那一边,已经到了天下的止境,除了手里的镰刀,身上的汗水,那里另有什么远方。
夜照旧照常地来,带着凉意,姑父照常来拉呱唠嗑,喝酽酽的茶,抽呛嗓子的烟。
有一天,姑父突然把姐夫领来了。
当时,我们家的氛围就好像凝在了半空中,时间好像也在那一刻克制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许的感觉,我以致感觉到了亘古未有的窒息和克制。
我为我的姐姐感到痛惜,不,我同样也在痛惜我的姐夫。
姑父是爷爷的外甥,父亲的姑表兄弟,我的表叔,厥后娶了我的姑姑,又成了我的姑父。
姐夫和我们也有很深的渊源,他的父亲也是爷爷外甥,他叫爷爷舅爷,叫父亲表叔,和我们是表兄弟。
姑奶奶嫁给了他们家,姑姑又嫁给了他们家,如今顺理成章又是我的姐姐了。
两家亲戚的根系图中,两辈人已经有了姻缘,如今又要续上一辈,三辈的亲家,把这个亲戚肯定要做得亲上加亲,要做透了。
真是一张犬牙交错的亲戚关系的发展图。
可这种亲戚关系在我很小的时间,就让我感到了莫名的窒息和克制,在我的骨头里都渗着对这个婚姻模式至深的讨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许的感觉。
姑父这是来抄作业了,领着姐夫想走他已往的老路。
姑父也想让我们这一辈人穿新鞋走老路。
他在我心中的优美刹时坍塌了。
我以致以为他就是一个冥顽不化的人。
姑父没有读过书,在生产队里当保管员,不会记账就是画道道,进一升麦子画一个道道,出一升麦子再画上一个道道,幸亏简单。
比及道道画得着实太多了,大概数字上有收支,自己都搞不清了,就来找父亲,让父亲帮助对账,再让父亲把帐整理好,他才拿去给生产队的队长交差。
姑父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公社的市肆,坐过最高档的车是拖沓机,见过最大的向导是大队书记。
当时,哥哥已经大学结业了,我在河南,弟弟高中结业,妹妹考上了大学正在省垣读书。
我们不得反面姑父举行一场拔河的角力,中线是姐姐的亲事,我们想把姑父拉过来,而姑父却想把我们拉已往。
我们又不能从嫡亲遗传去讨论这件事,固然与我年事相仿的表兄妹在小学就肄业了。
但那肯定不能说,说了就会让烟卷的火星子往外喷。
可那又能阐明什么呢?
究竟小学肄业的不光单是他们家,光村落里就有很多,根本无关乎智力的标题。
更何况我的几个表兄妹边幅长得都很俊,语言服务一个比一个机灵。
但是脱离了这个理论的依据,这个婚姻模式就是自作粉饰的。
而且,姑父以为自由婚姻就是一种反叛,自古就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就这一条我们都无法反驳。
姐姐誓死不从。
说到至深处,我们对这种联姻的模式尚没有深刻的熟悉,姐姐的熟悉大概更加含糊。
我想,她就是她想嫁得远一点,从这个小村落里走出去,走得远一点。
从她退学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一个个去了外地上学,这种切切实实的推动,谁都不会浑然不觉。
我想,姐姐肯定在悔恨中不绝地挣扎过。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而且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把人生推到了重新来过。
以是,她反对这个婚姻,是反对的这个婚姻给她带来的束缚,而不是这个婚姻的模式。
固然,我们也有想让走出去的想法,但是在当下的环境里,走出去却是何其的难呀!
考学是唯一的选择,她却放弃了。
而婚姻大概带来的仅是一次迁徙而已,也执偾从这个村落走到了别的一个村落,而这别的一个村落大概就在你眼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也根本无关于远方和诗。
以是,姐姐放弃读书,就像是为了一根草而放弃了整个草原一样。
她以为自己可以把完婚当成走出去的跷跷板。
你可以大概想到姐姐的可怜状,由于跷跷板这头是农村,那一头照旧农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田抱着的竟是一个在原地打转的想法。
但是,我可怜的姐姐,却把它当作了一次突围。
于是,与姐夫的婚姻也成了拦截姐姐走出去的原罪,反对它,诛讨它,击溃它,这大概就是姐姐末了的一次挣扎了。
当时,学校的高音喇叭不停放崔健的《空空如也》,那句:“你何时跟我走”,让我魂牵梦绕。
姐夫不爱唱这首歌,也不爱听这首歌。
他们兄弟姊妹八个,和父母亲挤在南北两件屋子里,靠近西北角上,是他们家的厨房,厨房太小,容不下一家人用饭。
在生产队的时间,两个大人的工分不敷一年口粮的抵扣,以是,姐夫的两个姐姐在很小的时间,就在生产队里捡麦穗,拔草喂猪挣工分,比及年事稍长一点,就相继嫁人了。
姐夫排行老三,是他们中心唯一念过书上过高中的,由于他是男的,他的姐姐们固然没有如许的殊荣,厥后,他的妹妹们也没有得到过。
一家人总是为用饭穿衣的变乱焦虑着,如今姐姐的婚房又成了一个标题,住在那里?
如果把此中一间做了他们的婚房,其他的八个人,岂论男女,也岂论老少都要挤在一间屋子了。
而且,我们都不是文艺青年,对姐夫的鄙夷是可想而知的。
当时,我记得他还穿了一件军绿色上衣,挺时兴的那一种,但这依然遮不住他脸上袒暴露的拘谨和自卑。
他坐在我家的门台上,没有人搭理他,固然也不会有茶水奉养,更不要说烟了。
这就是姑父在那样一个安静优美的夜晚里,给我们带来的一道闪电。
酽茶溢出了茶缸子,在炉子盖上滋滋地蒸发掉,卷烟的火星子在豁亮的电灯里黯然失色。
父亲和母亲都不言语,没有人乐意冲破这个安静,没有人。
人生固然不但眼前的苟且,另有来日诰日,后天,以致于没完没了的。
大概,从姐姐选择退学的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根本被框架在某一个无法摆脱的世俗的呆板里去了。
她声嘶力竭反对的声音,不停在敲打着每一个民气里最痛的地方,但那声音究竟来自一个孤独的不成熟的灵魂。
父亲和母亲在中心摇摆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们也该回到本应属于我们的地方去,谁人地方不属于姐姐,我们走了,我们的声音也将消散殆尽。
我们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没有留下一朵玫瑰。
姐姐固然得到了我们的声援,但她接下来要独自面临来自整个眷属的压力,和村落里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另有姑父愈挫愈勇的说媒的举行式。
她要独自面临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一件变乱。
这不是流水账的作文,这是人生的决定,对姐姐来说变得更加艰巨了。
我对故乡的夜晚不停心存眷恋,但是自从姐姐亲事以后,那里就险些成了我的梦魇。
我不知道,我们和姐姐的反对为什么都无济于事,为什么这么惨白无力。好像就在妹妹上大学的当间,姐姐完婚了。
姑父是牙婆,姐姐是新娘,姐夫是新郎,村落里的人连着两天就过了两个变乱,一家嫁,一家娶,半是欢乐半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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