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导演杨德昌凭借描绘台湾地区生存的电影《一一》，获得了第53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宝岛台湾曾是叱咤天下的“亚洲四小龙”之一，然而进入千禧年后，经济发展踩了刹车，社会生存的诸多题目开始显现。

台湾先于本地发展，这个时间重看《一一》，也许能为我们生存的诸多题目找到答案。

电影取此名，有一一呈现、一一道来之意。“一”是中文字典中的第一个字，象征着初始。银幕上出片名时，按照中国古文的行文方式竖排呈现，于是“一一”就变成了“二”。一生二，指向了万物的演进，由简单到复杂，由个体到关系，由一个小家庭照见整个社会。

导演杨德昌被喻为“台湾社会的手术刀”，杨大夫手起刀落，绝不包涵地剖开了社会的大膛，将家庭、职场、婚外情、芳华期、亲戚关系、邻里关系等诸多题目一一呈现。

《一一》以一场婚礼开篇，用一场葬礼收束，循环在两端，悲欢离合在中间。

影片中有年迈的婆婆、中年的夫妻、芳华期的大女儿、新手期的小儿子，辅以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涵盖各色人等。

爸爸NJ人到中年，面对公司倒闭和赋闲的危机。他与妻子敏敏的关系疏离，交流的欲望很低，在婚礼上拍大合影时两人很天然地分立人群两端。去东京出差时，NJ与初恋女友阿瑞相逢，生命的活力重新焕发，他对阿瑞说“我从来没有爱过别的一个人”。NJ是个诚实人。

妈妈敏敏周旋在家庭与工作之间，貌似生存得很忙碌。在婆婆成为植物人后，敏敏开始每天对婆婆讲话，才发现自己的生存云云单调重复，一天的事只用三两分钟就能讲完。敏敏陷入了巨大的空虚中，为了寻求精力上的慰藉，她决定上山修行。NJ对妻子敏敏，不肯意再共情。

女儿婷婷就读台北最好的女校。婷婷是活在理想天下的人，以为只要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她好。婷婷与刚搬来的邻人莉莉成为了好朋友，莉莉有一个男朋友胖子，婷婷情窦初开。

小儿子洋洋刚上小学，却是影片中的哲学家。洋洋对天下布满疑问，他用相机拍摄人们的后背，试图揭示人们看不到的另一半。在教里室，洋洋说出“我以为，我也老了”。

婆婆由于下楼倒垃圾而中风昏倒，成为植物人。家庭成员每天都要来跟婆婆讲话，婆婆成了大家的树洞，众人由此反思人生。

NJ的小舅子阿弟又菜又爱玩，投资被人骗，只能不断向姐夫NJ借钱；感情拎不清，纠缠于前女友云云和妻子小燕之间。

相助同伴大田是最懂NJ的人，他为NJ演出了一个魔术，不管洗多少遍扑克牌，他都能找到NJ选中的那张牌。最后大田告诉NJ，这着实不是一个魔术，他只是记着了全部的牌。

影片中人物浩繁，生发出繁芜的关系，特别是一段段的三角关系：

NJ、敏敏和阿瑞；婷婷、莉莉和胖子；阿弟、云云和小燕；莉莉、莉莉的妈妈、莉莉的老师；洋洋、小妻子、辅导主任；更广义的NJ、大田和公司的相助同伴。

这些三角关系不但仅是情感的纠葛，更是对个体在家庭、社会中所饰演的脚色的深刻反思。在处置惩罚这些关系的过程中，影片中差别的人物经历了发展、成熟、挣扎、妥协，构成了丰富而立体的生命图景。

《一一》犹如一面镜子，每个人都能在此中看到自己的投影。影片没有高潮迭起的剧情，无非是一样平常生存的展现，只是对于生存我们早已熟视无睹，大概最多只能看到一半，于是导演杨德昌借洋洋之口说出：“你自己看不到，我拍给你看。”

影片采用了平实而细腻的视觉风格，照相机的机位多与眼睛的水平高度一致，多利用中景与全景，以左右摇镜头的情势展示画面。这些是我们一样平常生存中最常见的视角，云云的镜头计划使观众仿佛站在房中的一角，成为了这个家庭的观察者。

长时间的玖犀、极少的剪辑，给人一种沉醉式的观影体验。影片大量运用长镜头，为观众呈现出一种近乎真实的生存流淌感。长镜头不疾不徐地记载着一切，让观众置身于家庭聚会现场，感受着此中的微妙氛围——温馨、热闹的台面下暗流涌动。

在《一一》中，杨德昌利用玻璃和镜子来映射人物的情感和心理状态。敏敏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台北夜晚繁忙的车流倒映在她的身上，远处不断闪耀的红灯恰好在她的心脏处跳动，将她心田的孤独和渺茫具象化。NJ接到公司的电话，表达心口不一的认同时，镜头从镜子中拍摄NJ，比及NJ说出至心话，镜头从镜子摇到了现实空间中的NJ。

影片对音乐的利用极为克制，更多是依靠情况音来传达情感。淘汰音乐的利用可以使电影更贴近一样平常生存，增强电影的真实感。影片对于声音另有一种非通例的计划：无论景别如何厘革，主体人物对话的声音始终保持清晰。杨德昌的电影向来编导合一，紧张的台词他用这种情势来敲黑板。

艺术是将人类置于永恒的尝试中，艺术家们有着预见将来的能力。杨德昌导演在二十多年前的电影中就预言了人工智能的诞生。在《一一》中有一段声画蒙太奇，画面上展现着婴儿的B超画面，同时声音在翻译着大田对电脑游戏的看法：它已经开始具有生命的一般现象，除了可以思考、计算，它还会发展为一个活生生的新生命。

开篇婚礼上婴儿的啼哭，是生命的开始；末端葬礼上大人的恸哭，是生命的竣事。看完这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就像体验了别的一种人生，电影将人的生命延长了不止三倍。至于如何关照当下，电影提供了一个契机——告别斲丧主义的陷阱，如无须要，勿增实体，阔别颠倒梦想，究竟清新。

卢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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